他没想到,甚至从来没想过,他以为苏宥棠只是寻常闺阁女子,却不知还有这一面。
萧瑾聿的眸子逐渐深邃,在暗暗思索什么。
“我信殿下会给这荒唐事一个公道。”
萧瑾聿却嗤笑一声,“公道?在上位者的眼中何处有公道可言?未免太天真了些。”
他接着说道,“可有查过你府上那位林姨娘的底细?”
“查过,查到她出现在行军途中那一日,再往前就断了。”
“或是……”萧瑾聿扫过众人,“定国人士?”
裴彦知和苏宥棠异口同声,“定国?”
苏宥棠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是啊,定国……”
只有她是定国之人,才会轻而易举的伪造带有定国皇室印鉴的密信。只有她得宠,才会自由出入书房不被怀疑,甚至成为正头夫人,得到裴彦知的信任,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西北的布防图。
最重要的是,若非为定国皇室效力之人,怎会对定国和安国交界处的暗哨、据点分布了如指掌?怎能为裴彦知提供那些精准无误的情报?
她想到今晚找上门的女子,在裴彦知出征之前,真正的林乐茹就早被掉包了吧,所以府上的女子成为妾室那日,便是要下毒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死去,以绝后患……
裴彦知思索片刻,“所以今日书房放信的黑衣人是她。”
“好了,此事暂且搁置,你们出去再查。”他看向裴彦知,眸色冰冷异常,“倒是你,是如何得到这封信的?”萧瑾聿扬了扬手中的信。
裴彦知喉结微动,他盯着萧瑾聿腰间明晃晃的玉佩,恍惚间又回到两年前血流遍地的战场。
“回殿下。雁城那场恶战,我亲眼见着军中小兵将信递给对方将领古瓦达,我一箭贯穿古瓦达咽喉,从他怀中摸出这封信,望见是太子的火漆印,匆忙塞到衣袖中。回来便藏在书房的暗格中,因我军大败,后来日夜钻研阵法、重整据点,一忙便将这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他摇摇头自嘲道:“若非今日被构陷通敌,这信怕是要烂在暗格里了。如今亦不知要如何向陛下证明我是清白的。”
苏宥棠突然上前一步,“证明不难。那封信上有太子火漆印,可验当年火漆配方,还有太子的笔迹和印鉴,都可一一查验……”
萧瑾聿转身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都回罢,凌大人,明日我进宫。”
苏宥棠正要跟上,却被兄长一把拉住,“哥哥,我如今打扮,需得跟着六殿下回去。”说罢便急忙追了出去,她可不想一人走在这暗狱里,阴森的很。
她追在萧瑾聿身后,听见沉舟禀报:“殿下,被抓回来的探子,嘴很硬,刑具皆上了个遍,还是撬不开。”
萧瑾聿脚步慢了一步,苏宥棠险些一头撞上去,还未站稳就听得他问,“什么来路?”
“已派冷鸢去查了,东宫那边的消息,最快也要明日才能递进来。”
“别让他死了。”萧瑾聿眸子寒如冰霜,冷言道:“明日进宫。”
“是,属下这就回府安排。”沉舟先行离开刑部。
苏宥棠和萧瑾聿一前一后出了刑部地牢,苏宥棠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是何情绪。
“你随我回府,换身行头,我派人送你回去。”
“是。”苏宥棠应声道。
萧瑾聿从怀中掏出苏宥棠的玉佩,他抚摸过乱文一般的“萧”字,那是他在苏宥棠大婚前夕,怀着复杂的心情刻下的,作为新婚贺礼还了回去。
苏宥棠少时救他的回忆如走马灯般闪过脑海,那时满心期许……
谁料竟成了贺礼,从此斩断情丝。
萧瑾聿眸光微动,却最终无言。他将玉佩递给苏宥棠:“回去让沉舟寻通行令牌给你。”
苏宥棠闷声点头,又想起他走在前看不到,便张口回道:“谢殿下,今日冒犯殿下威严,实在是罪该万死。若不是殿下及时施以援手……”她顿了顿,在推敲是用“我”,还是用“臣妇”回答。
片刻后,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玉冠,坚定道:“若不是殿下及时施以援手,如今我怕早已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这份再造之恩,苏宥棠没齿难忘。”
她刻意说自己的名字,在这浓浓夜色里,做出了今后改变命运的抉择,虽不知今后如何,但她知晓此刻自己紊乱的心跳。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一起,苏宥棠怔怔看着自己单薄的影子,在行走间被交织覆盖。
夜风拂过,吹走了她眉间的阴霾,远处打更声沉沉,似敲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