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缈是这样想的,屡次巧合遇见,他都给不出一颗椰子糖,那么用巧克力代替也是可以的,纪望秋隔段时间就指名让他屯的知名品牌,他尝过一次,干邑松露口感丰富,应该比味道单一的椰子糖更迎合蒋鸷的口味。
何况就算他此刻正是去买椰子糖,麻烦蒋鸷为他在超市门外等三五分钟也不现实,他的身份不合适让对方等。
蒋鸷还记得他课间出来的目的:“不是要去买东西?”
戚缈摇头,心思没拐那么多弯子:“现在不重要了。”
在他看来,只要蒋鸷在乎,那一颗椰子糖或一枚巧克力的人情也是人情,他及早偿还完毕,以后碰面他依然心无旁骛地充当纪少爷身后敛色屏气的跟班,心安理得地拉开与蒋鸷比不熟稍进一寸的距离。
但戚缈不知道自己越是朴实无心的回答越是使人难捉摸,蒋鸷看了看他,说:“那走吧。”
停车的地方距教学楼有一小段路,戚缈寡言少语惯了,脑子里也不怎么塞放基于交际的各种复杂情感,所以短暂地表达完内心所想就没再说话,重又变回惯有的姿态,垂睫敛目,步速稳而慢,渐渐地就落后于蒋鸷身后侧十来公分的位置。
眼见着投在地面的一双人影从并行,到身旁的人慢慢矮下去至自己臂弯的高度,蒋鸷顿了顿,没止步,摸出手机亮屏。
简短回复了秘书一条不太紧要的消息,旁边矮下去的影子就无知觉地长回来了,蒋鸷收起手机:“昨晚好像碰见你了,但隔得远,不确定有没有认错。”
戚缈昨晚就出没过两处地点,蒋鸷这样一问,他就毫无防备地招了:“白昙渡口吗?”
“看来没认错。”蒋鸷说,“那艘船上不少消闲设施,是陪纪总的弟弟过去放松?”
“没有,是去接纪先生。”谈及纪家人,戚缈的用词变得颇为谨慎,“他喝了两杯,不方便开车。”
蒋鸷才发现原来戚缈嘴上的尺度是自带选择性的,有时露骨得带些笨拙,有时又很敏锐机警。
指腹无声摩挲过伞柄握把上镶钻的蜘蛛,蒋鸷说:“那样差遣你。”
“不是的,”戚缈怕他有什么误会,“很小的事,不费多少力气。”
“让你淋雨也是?”
戚缈不由得噎住。
他以为他跟蒋鸷之间该比拟为那本纪伯伦诗,不期然的见面就像他随手翻到的页码,除此之外,蒋鸷不用记住哪段文字哪枚标点,合上以后转眼就能忘得干净。
可戚缈此时忐忑察觉,他刻意忘记的段落,蒋鸷全都折角注解,从一颗糖,到一场雨。
不知道这是否属于金融家惯有的缜密心思,戚缈唯恐中间产生嫌隙歪曲蒋鸷对纪明越的看法,解释道:“纪家给了我很多东西,做这些真的算不上什么。”
“无论是谁让你做?”蒋鸷问。
戚缈弯嘴笑笑,轻描淡写道:“都是一样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蒋鸷面前展露笑容,很浅,带着稍纵即逝的无奈,蒋鸷的目光游过他右侧脸的眉尾痣,拇指指腹跟着从金属蜘蛛的后背滑下来,轻触着裹缠伞柄的蛛网纹路。
到了泊车点,戚缈拉开主驾的车门,上半身探进去翻扶手箱,习惯每晚锁车前整理得井井有条的箱子,清晨搭载过纪望秋后又变得乱糟糟,耳机和蓝牙盒子各自分家,数据线缠着木梳子,几颗揉成团的巧克力包装纸……
就是巧克力不翼而飞。
蒋鸷气定神闲立在戚缈右后方,原本猜测他会摸出哪个牌子的椰子糖,后来戚缈被卫衣帽蹭动的黑发分走了他的注意力,紧接着趴在里头的人不知做了什么动作,那件厚实的卫衣突然纵上去,暴露一截劲瘦却不失韧性的蜂腰,竖脊肌线在衣摆下隐现。
游云偶尔遮日,相比前些天,今日确实是好天气,蒋鸷偏头看回戚缈翻箱倒柜的手:“有点晒。”
戚缈刚拉开副驾驶的储物箱,闻言一愣,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怠慢了对方,明明是他先开口邀人到车上坐。
“不好意思。”他抽回上半身,大步走向副驾那头拉开门,“蒋生,你过来坐。”
蒋鸷便绕过去,看一眼戚缈虚挡在车顶的手,道了声谢后坐进去,戚缈把副驾门轻掩上了,但没关严。
这辆吉利银河的内部空间不如蒋鸷自己开惯了的那台,他屈着腿,打开的储物箱盖顶着他的双膝,他看见里面横置着一盒巧克力。
戚缈从主驾钻进来,蒋鸷淡然移开视线,却没想旁边探过来一只手,结着短纤维球的袖子在他眼前一晃,随后戚缈托着那盒巧克力举到他面前:“你要尝尝吗?”
“巧克力?”蒋鸷眉梢一抬,并非明知故问,而是发现事实与预期完全背道。
“嗯,”戚缈不疑有他,眼神热诚的模样仿佛在进献什么和璧隋珠,“上周到货的定制混合款,日期很新鲜,纪少爷最喜欢它家的干邑松露,我猜其它味道也是好吃的。”
像个挖空心思的销售,希求得到上帝的眼光青睐,可惜蒋鸷不愿为自己镀圣光,甚至恶劣地想,要是告诉戚缈执锐的年会上本品牌巧克力是最基础的自助甜品,这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最终他还是良心未泯:“我想要的不是这一个。”
上课铃遽然响起,突兀地截断戚缈的思维,他看着蒋鸷怔然,不懂对方怎么不加思考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