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崩了。”戚缈避重就轻,“纪先生不愿意。”
又一股劲风狠狠打来,戚缈几乎能感受到被拍起的浪花溅在手背的湿度,他皱了下眉,侧身伸出手臂想要给纪望秋挡一挡,后者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是回去吧,这里好冷。”
兄弟间这场将近半个月的冷战应该算是结束了,甲板上又剩下戚缈一人,孑然一身时他从来不惧扇在脸上的风有多狂妄,重又趴在护栏上摇摇晃晃地拼凑着海面的金色碎片。
那堆七零八落的拼图从眼前瞬时消失的时候,戚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两秒后一连串玻璃爆破的巨响砸入耳膜,他骇然转身,脚下这整艘船不知何时褪去华丽的外衣通体失电,陷入可怖的无边黑暗中。
“……”戚缈被没有休止的飓风推了下,很奇怪,海风应该是冰冷的,他却感到炙烤表皮般的灼热,顺着那股推力,他拔腿跑进漆黑里,“纪少爷!”
雪茄俱乐部大厅里黑灯瞎火,此起彼落的尖叫和语气急促的指挥混作一团几欲击穿颅骨,戚缈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进,只凭借记忆和直觉踏回原来的路:“纪少爷!纪少爷!”
手摸到一只雕花的金属门把,他焦躁地推了推,没推动,便抬手拍打着门板:“纪少爷!纪望秋!你在里面吗?!纪——”
咔哒一声,门被人从里打开,戚缈险些栽进去,又靠自身平衡力及时稳住。
他仰脸看着门内仅描摹得出轮廓的挺拔身影,剧烈跑动后呼吸未平,他大口大口喘息着,连气音都带上了颤意:“蒋生。”
蒋鸷伸到一半的手扶了个空。
发烫的皮肤亦或滑动的喉结,再近些许就能体会这个人第一次心切外露的具象化表现,但蒋鸷收回手什么都没做:“先进来。”
兵荒马乱都隔绝于外,戚缈企图在昏黑的环境中辨认纪望秋的气息,蒋鸷适时抚平他的慌乱:“他们从暗门出去了。”
毫不怀疑蒋鸷话里的真实性,戚缈摸索到刚刚纪望秋坐过的位置,停下来:“你不跟着出去吗?”
蒋鸷不答反问:“怎么不问我暗门在哪。”
“在雪茄柜后面,对吗?”戚缈说,“开关应该隐藏在湿度调节器里。”
“什么时候发现的?”
“找雪松木的时候,当时不确定是不是。”戚缈没有意义地环顾着四周,从蒋鸷口中确认纪望秋目前大概率安全,他的心率逐渐缓和,“感觉这种地方设置连通外界的暗门很常见。”
鱼龙混杂的场所设计暗门往往有其实际用处,进行地下交易或是在突发险情时提供安全庇护,存在这种认知不足为奇,但能在缺乏提示的情况下一眼判别具体方位,除非本身就经过系统的培训。
蒋鸷定定地望着戚缈所在的方向,直至对方的气息平复到他听不见的程度,他才开口:“如果我跟着离开,没人能帮你开门。”
意味着戚缈要在凶险不明的空间里寻找、迷惘、惊恐、崩溃,所有状况都不得而知,所有情绪都无人接住。
像是没料到这个答案,戚缈呼吸一顿,说:“我不重要。”
也许是黑暗太能吞没事物,抽象的具体的,反正蒋鸷感受不到戚缈在说这句话时的心境,也构思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好一会,蒋鸷缓步走到纪明越坐过的雪茄椅前坐下:“还记得打火机放在哪里吗?”
“记得。”戚缈刚才用完就放回了女神石膏雕像旁的柚木桌上,像是完全不受黑暗的阻挠,他角度精准地挪到桌旁一手摸到打火机,“是要烧掉柜子吗,暗门失灵了吗?可是这样做很危险。”
“不是。”蒋鸷笑了一声,“把蜡烛点亮,我看不见。”
戚缈决定以后还是得在这位蒋生面前管住嘴,他想起今晚那位宽衣解带的侍茄师,人家是洋人露相,而他是货真价实地露洋相。
蹲在圆桌前,戚缈“啪”一下拨动打火机,凑到烛芯前点亮红烛。
雕像失去光辉,他就成为了唯一的那盏,转头看向坐在雪茄椅上的蒋鸷,戚缈不确定这么微弱的光能否缓解对方的夜盲:“蒋生,能看见吗?”
“可以了。”蒋鸷垂眸俯视这位黑夜的点灯人,“现在你还觉得自己不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