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呢。”蒋鸷说完指指对面的沙发,“你坐下,我没训人的癖好。”
戚缈咚一声坐下:“你跟纪先生谈生意,尽调谈判合同签署项目管理都是面向行桨,我只是纪家里一个无名角色……说白了蒋生你认识我本来就是很浪费你时间精力的一环。”
蒋鸷眼底水波不兴:“我跟你认识是由纪明越亦或行桨搭建的桥梁吗。”
头一回听蒋鸷喊纪明越全名,戚缈反应慢了一拍:“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把你看成纪家的一部分?”蒋鸷说,“在我这里,你是独立的,不属于投资行为里任何一个与金钱或利益挂钩的环节。”
戚缈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蒋鸷又道:“何况真有什么后果我都会担着,你怕什么。”
“我没质疑过你的能力和责任感,蒋生。”戚缈小声道。
“嗯,你没有。”蒋鸷后背挨到沙发上又搭起腿来,偶尔晃一下,语气和姿态都较方才悠闲些,“你不过是监控我的情绪,顾虑我的处境,比我的秘书助理都挂心,你知不知道恋人才敢踏入这条界线。”
戚缈明显被吓到,双眼睁大的同时那颗眉尾痣都像是跟着上扬了下:“啊?”
蒋鸷面不改色道:“如果你仍然觉得不被所有人看到的独处会让你更舒服,那我下次提前开好房等你。”
没见识过谁人能端着君子风度却如此语出惊人,戚缈顿觉胸腔里头揣了七个上蹿下跳的猫,赶忙四下看看:“蒋生,请你别说这种话。”
“不是你先说的吗?”蒋鸷的指头在手机屏幕上轻敲两下,似在提醒不久前的对话内容,“这会又反过来诬陷我了。”
搭在桌面的那只手筋骨分明,拄伞时文雅,持茄时贵气,连翻起旧账来都自有一番情调,戚缈面对这只手的主人就冒不出反驳的话,只会暗自复盘蒋鸷是怎样一步步引导他认识语义上的失误。
两人之间一时沉寂,戚缈想得太投入,裤腿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碰了下才骤然回神,他以为有老鼠,正要矮身检查,蒋鸷抱肘看他:“羞愧了,想躲到桌下。”
“我没有……哎。”戚缈只得坐好,双腿并拢往椅子下收了收,“蒋生,你是生气了吗?”
“如果是呢。”
戚缈运用惯常思维:“那怎样才能把你哄好?”
有店员送来打包好的拿铁,蒋鸷接过道谢,起身道:“趁着还没上课,陪我到隔壁的超市逛一逛?”
戚缈发现看似分斤掰两的蒋鸷其实提的要求都很容易满足,不外乎走走江畔、逛逛超市,引申下来能构建成一套独属于蒋鸷的安抚体系。
临走前戚缈不死心地回头看了看卡座桌底,那片地板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蒋鸷一手勾着提袋握住伞,腾出另一只手拉着门把问他丢了什么,他摇摇头,快步追到蒋鸷跟前伸手:“我帮你拿吧。”
“现在又不是只为纪家服务的时候了?”
“……”戚缈又感觉这套安抚体系完善起来还是有点难度,“你说在你这里,我是独立于纪家之外的。”
他说这些时很是坦然,笃定以蒋鸷的观点为依据,和对方相处就能尽可能减少失误,却没意识过来蒋鸷的想法是以他为始发点,他遵循起来反而有点恃宠而骄的意味。
彼此理解都微有偏差,但蒋鸷还是乐见其成,把打包的咖啡递给他:“拿去对庄教授圆咖啡瘾的谎。”
戚缈惊奇道:“什么时候点的?”
大概他不清楚自己站在明净的光线下时,浅琥珀的瞳仁掀起眼波时多有蛊惑性,如若蒋鸷不是三番五次接触过戚缈才确定他的为人,都难去分解这当中的真假成分。
“在你说不用的时候。”蒋鸷说。
戚缈顿时语塞,暗忖怎么安抚体系还没建模就处处是碰壁。
“但庄教授说得有道理,”到了超市,在糖饼专区前驻步,蒋鸷说,“烟瘾的确是不健康行为,我在想办法戒掉。”
从踏入超市的第一步开始,戚缈便抛却计算距离上课的剩余时分。
超市来来往往不乏经管学院的同校生,个别高年级的好似对蒋鸷早有见闻,他们上前问好,眼里有掩不住的钦慕,蒋鸷就礼节性地回以一笑,随后就侧身招呼戚缈跟上,否则耽误课堂。
他微微抬臂虚挥一下示意的时候,戚缈迷了神差点要伸手去回应,幸好隔着半米远,足够他即刻醒悟蜷紧手指。
可还是滋生出不曾有过的虚荣心,他苟活于高堂华屋,享用过锦肴好车,未有过一刻自鸣得意,因为深知那些永远不属于他。
而来自眼前人的纵容与眷注,似密雨浇灌于他这棵槁木,是他此刻在拥有。
心头的钟表无法兼顾,他不得不专一读取拥有的剩余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