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戚缈噎了一下,险些让这一声拽回从前,“啾啾,你在哪里?”
纪望秋报了静晖路13号的地址,戚缈说:“我马上来接你,你别动你……附近找个能躲雨的位置。”
“我走不动了,”纪望秋吸了下鼻子,声音哽咽,“我很招人烦是不是?纪明越拿我当棋子,有个妈却从不让我去见面,你最近也好像开始疏远我了……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不是。”戚缈想告诉纪望秋,他曾经走在他身后时无数遍地心生羡慕过,话在嘴边盘旋几番最后还是咽回,因为他已经不记得当初羡慕的是什么,“别胡思乱想,你可能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被庄教授压得喘不过气……让他给你放几天假好了。”
末了又叮嘱纪望秋别乱跑,他马上到。
前车照明破开黑暗,戚缈提速疾驰,打向拐入静晖路,驶近地下酒吧旁边那家名叫“登顶”的三层小宾馆,透过车窗觑见纪望秋蹲在雨棚下的身影。
戚缈正要刹车,说巧不巧,脚还没踩下去,油量耗尽的车子就骤停在那个熟悉空位,车灯刹那熄灭,纪望秋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暗淡无光,满脸湿润分不出是雨是泪。
无暇顾及车子,戚缈甩上车门走过去,在纪望秋面前站了会儿,然后蹲下来,两手交叠搭在膝上,歪头看着他:“怎么了呢。”
这场下足六个小时的雨逼得夜晚的气温降至二十度以下,纪望秋打着哆嗦,说:“我走不动了……”
戚缈无言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背过身:“你上来吧。”
废物车子扔在了原地,戚缈托着纪望秋的腿弯稳稳站起,一步一步走出了静晖路。
“我以为你不想再管我了,”纪望秋一只手勾着戚缈的脖子,一只手挡在戚缈的眼睛上方,说话时两排牙齿不住磕碰,“我以为你也要丢掉我了……”
“……不是。”戚缈垂眼看着地面两人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连承诺都变得无力,“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我下午一直在找你。”
明明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可戚缈却感觉一颗豆大的雨珠砸落在他的肩窝,滚烫的。
“秦落廷下午突然回了我上周的消息,他说他要离开白昙市了,到别的城市找工作。”
“我追问他去哪呢,没关系的,毕业后我可以去找他,我也可以离开这个城市,在这里,除了你没人把我当人看。”
“他说……”纪望秋声调稀碎,“他说没必要了,让我别再搅乱他的生活,可我哪有纠缠不休,他表演完给他买喝的算打扰吗?过年的时候到他打工的店里陪他算打扰吗?饮料他也喝了,下班他也带我回家了,但凡他拒绝一次,我下次绝不会再做……”
“我们第一次上床就是在刚刚那个小宾馆,我真的……真的从来没睡过这么不舒服的床,上面一股消毒水味,动起来还咯吱响,隔壁也是这样咯吱响……可是做完他给我弹吉他,我又觉得在那个床和他多躺一会也挺好。”
“后来他说跟我在一起很累,纪明越这个神经病在他们乐队搞小动作,花钱让他打工的店把他辞退,还弄掉了他的科研实践名额……我妥协了,我找蒋鸷演一场戏,小管家你喜欢蒋鸷是吗?我知道,我都看得出来,我认为这个做法两全其美。”
戚缈脚步微顿,抿了抿嘴角,继续沉默地踩过路面的水洼。
“我给秦落廷发消息,说等等我,很快纪明越就管不了我们了,可是从那天开始,他就不再搭理我了。”
“我以为他忙,忙学分忙考证忙实习,结果今天他就跟我说要走了,以后别联系了。”
“我知道是我把他的生活变得很糟糕,可是以后都会好的不是吗?我说我最近在努力学习,我会变得独立,他说跟他没关系……我求着想见他一面,求了好久,他才答应。”
“我们就去了那个宾馆,还是那个房间,他把我弄得好疼,真的好疼,没事我可以忍受,他的痛苦是我给他的,希望他发泄完就能忘掉那些痛苦,可是结束后他看我的眼神还是很冷漠,他问我这样满意了吗。”
“他走了,走之前往我脸上扔了两百块,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到那种痛苦了……”
后面纪望秋就没再说话了,埋在戚缈的肩头一直哭。
滚烫的雨水不断渗透戚缈的黑衬衫,再后来雨停了。
戚缈的肩头变得有些沉,他听着耳边的呼吸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不确定雨是不是真的停了,他现在全身都湿淋淋的,目光所及处,脚上那双没穿多少次的黑皮鞋沾了泥水。
尽管狼狈,他还是不后悔扔掉了那辆银河。
他想要的银河,今后他可以自己赚取。
总算到了家楼下,戳在台阶前,戚缈停下脚歇了歇,左手在把住纪望秋腿弯的同时,费劲地探进裤兜里想把钥匙掏出来。
指头小心地勾到钥匙环,戚缈往外一扯,视野中有什么东西同时被钥匙带了出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心跳先一步感受到落地物体的剧痛。
紧接着一声清响,他万般保护的方体玻璃应声破碎,一枚戒指从中摔出,晃过的亮光扎入戚缈的眼眸。
它躺在鞋印斑驳的肮脏的大理石台阶上,却恍似比沉睡于密封玻璃中的每一刻都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