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加单的椰子盅,雪茄室暗道外的驻足目送,谎称酒店附赠的开心果蛋糕,参与晚宴的名额……
他以为一视同仁的好意,其实是对方用心良苦的设计。
纵然算不清那些细节里纯粹的好感占了几分,把他当成掩体以供蒋鸷在设局之余能暂歇一口气的私心又占了几分,但那些都已经变得不重要。
因为曾经的真真假假,都是如今坚固城墙上的一砖一瓦,每个部分他都百般珍惜。
“戚缈。”
电梯口那边蒋鸷在喊他,戚缈霎时回神,腾地站起来,肩头的书包随动作滑落到臂弯,快要坠地时被他一把薅住肩带。
印象中那个在灵堂里红裙张扬气场强大的女人,此刻穿着简单的白T和修身仔裤,蹬一双出行方便的平底鞋,她抓着宽檐防晒帽冲戚缈招招手,脸上笑容随和可亲。
戚缈小跑过去,心里有些懊恼,出门的路上明明在脑中排练过千百遍,结果见了面还是表现得不够沉稳。
不过和蒋为萤的相处比戚缈想象中的轻松,蒋鸷在前面开车,戚缈就在后面陪蒋为萤聊天,他做好被盘问关系或探询背景的准备,可蒋为萤什么都没问,只是给他看手机里拍的小猫视频,笑着说蒋鸷告诉她摸过比它更可爱的猫,她很好奇。
戚缈难得面红耳赤,不知蒋鸷半真半假地给她透露过多少,就挠了挠鼻梁,说:“世上没有不可爱的小猫。”
蒋为萤笑起来,认同道:“是啊,不过Falcon以前对这些温暖的小东西不感兴趣的,不知道哪天开始就转了性子。”
“从知道戚缈害怕蛇的那天起。”原本蒋鸷正专心开着车,冷不丁插了句嘴。
这无疑是表明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戚缈吓了一跳,搭在背包上的手都下意识收紧。
但蒋为萤貌似没听出来,挽着戚缈的手臂深有同感:“我也害怕呀,之前他还趁我敷面膜故意把蛇往我腿上放,很坏的。”
说完儿子坏话,她拍拍戚缈的手臂:“怎么啦,包里藏了什么宝贝东西,捂得那么紧,可不可以给妈妈看看?”
她讲得无比自然,戚缈却一下子眼眶发热,舌尖抵住上颚,强忍住呼吸好一会,才把某种上涌的情绪压下去。
他没去过国外,不懂这是否属于语言上的文化差异,却在这一刻装傻充愣地把它当作客观存在的事实。
于是所有的举棋不定和小心翼翼都有了充分的理由,戚缈扯开拉链,拿出一盒特地早起出炉的纸杯蛋糕,说:“是我自己做的蛋糕,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口味……原本打算到了机场再给的,到英国的飞行时间长,您饿了可以尝一下。”
饶是蒋为萤从见面开始就游刃有余地把握着恰当的分寸,这个预想之外的环节还是让她当场轻怔两秒,随即惊喜地“哇”了声:“做得好漂亮,快让我拍个照片,到机场就碰不上这么合适的阳光了。”
蒋鸷也没料到,看了一眼后视镜,说:“妈你肯定喜欢吃,戚缈做这个不会很甜,你这几年不是控糖么。”
蒋为萤正举着那盒蛋糕多角度拍摄,夸张得像把它供成了艺术品:“什么,我以为我是第一个享有的的呢。”
蒋鸷打了转向灯,拽着方向盘驶向航站楼:“没办法,近水楼台。”
与蒋为萤的相处过于愉快,以至于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戚缈都觉得短暂异常。
分别时蒋为萤张开手抱了抱他,说下个月她办画展,一定要和Falcon过来看。
那么纤瘦的双臂不知为何会有如此让人心安的力量,戚缈的舌尖又抵住上颚半晌,说“好”。
直到目送她挥着手消失在安检口的人来人往中,戚缈仍是直愣愣地瞧着那个方向,肩上的书包又滑到了臂弯,他没管,恍惚中觉得蒋为萤挽在那里的温度还没消散。
很突兀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那些相似的体温也曾落在他的头顶,当他用彩色蜡笔歪歪扭扭地画出一张母亲节贺卡时;也曾抚过他的脸颊,当他蜷在被窝中陷入浅梦时。
蒋鸷摘下他的书包拎到自己手里,另一只手牵起戚缈离开航站楼:“走吧,回家看看小猫。”
那些片段转瞬即逝,只剩交叠的掌心温度传递着实感。
轿车驶出航站楼很远,戚缈还靠在车窗上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
晴空无法记录每一架航班离去的轨迹,可戚缈忽然笃定,在坠落之前,他也曾被哪只飞机托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