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个人的孤爪研磨,竹冈静突然不合时宜地想:他谈生意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精确地算到每个细节,滴水不漏地做出各种预案,让猎物无处可逃。
涉及到名利场上的金钱利益时,给对手的压迫感会很沉重吧?
“只要你在合同上签字,我就胜利了。因为一旦有了法律约束,你就不能轻易远离我了。”
太阳一寸寸地沉下去,金色消散,显现出孤爪研磨本来的黑发。唯有琥珀色的猫瞳还在残阳下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眼睛。
“……所以,听完了这些,你有什么感想?”
仿佛是课堂上老师讲完概念就开始提问,话筒突然给到自己这边,竹冈静不由得一愣:“感想?”
“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算计了这么多年,就连未来都被我这种人抓在手里了。”不同于方才的冷静和从容,此刻孤爪研磨的语气突然轻了下来,“觉得可怕吗?还是觉得恶心?”
他慢慢地靠回椅背上,额前的发丝又随着动作垂下,遮住了光线,一并模糊了他眼中的情绪:“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
竹冈静低下头去思索,双手正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她随意挽起来的头发散开了,旁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室内的一切都静止了。
也许这一刻延伸出了无数平行世界,也许某些世界的竹冈静已经出于惊惧和他划清了界限。也许在这个节点存档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是仅有一次的剧情。
孤爪研磨的理智不仅体现在计算筹划上,还体现在对待事物的清醒上。哪怕在当年那场准备充分的垃圾场决战,他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完全限制日向翔阳,而是定下了相当宽松而客观的目标:假如日向翔阳原先能得十分,那减少两三分就是胜利了。
越善于筹谋之人,反而越能接受事物的偶然性。
他做那些准备时并没有避开其他人,随着社交的深入,竹冈静得知那些情况是早晚的事。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听到加工过的情报,不如他先一步说明。
但是,毕竟她被事无巨细地算计了,不排除她因害怕而避开他的可能性。
这份隐患,是从他开始谋划那天开始就存在的。只能减少,不能消除。
孤爪研磨静静等待着回复。
……换做以前,他是不会这么在意事物的偶然性的。
小黑说他有“不安全感”,大概是真的吧。有些时候,他自己也搞不清了:他究竟是运筹帷幄的俯瞰者,还是永远被桎梏在感情漩涡里的可怜人?
“我不觉得可怕,也不觉得恶心。”过了很久,竹冈静颇为认真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深思熟虑了很久,“我……很高兴。”
平行世界的分支倏地消失了。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和孤爪研磨对视:“除了父母以外,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这些。大多数人和我都没有交集,有的人还会因为我不合群而嘲笑我,每次的分组活动,我都是落单的那一个……我很高兴有人能认认真真地对待我,真的。”
孤爪研磨默默和她对视着,许久,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跟以前每次结束比赛时一模一样。
竹冈静不知道他方才一连串的心路历程,自然也没搞懂他的反应:“累了么?昨天又没睡好吗?”
“又”,这个字很有灵魂。想想最近每次睡不好的原因,似乎都和这家伙有关。偏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的确没睡好,”孤爪研磨调整着呼吸,有些赌气,“不过这不是重点。别想这个。”
“诶……”
竹冈静还是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看,只能躲躲闪闪地时不时看看他。根据观察,孤爪研磨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心里似乎很在意她的回答。
……这果然不对劲吧?
应该,已经超出普通朋友的范畴了吧?
可是她又没有相关经验,会不会想错了呢?
要是想错了……
竹冈静还在心里纠结,只听得对面说:“没有错。是你想的那样。”
她惊异地看向孤爪研磨。对方的发尾正软软地搭在卫衣帽子上,眼神清澈而纯良,早就没了刚才隐约的压迫感,几乎让她联想到了雨天时蜷在地毯上的十六岁的研磨。
“我就是喜欢你。从十六岁开始。”
表白的话语在她耳边宛如升空的烟花,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