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师兄。”杨心问用气音试探道,“我要扒你衣服啦。”
陈安道似是在梦中听到了这流氓的发言,微微抿紧了唇,半晌却又松开,朝着流氓的方向靠近了些。
杨心问无声地傻笑。
一开始他以为他师兄是个人才,主动亲别人都能把自己亲晕,后来才发现对方确实是困了,眼下的乌青像是被人揍过,越亲越气若游丝,估计是觉得暖和,没一会儿便歪头睡着了。
屋里还亮着灯,杨心问盯着陈安道的眼皮,半晌凑近亲了亲,而后手一撑床板,猫一样地翻身下床,没发出一点动静。
缓步到桌边吹灭了灯,走到门口。
犹豫半晌,他没有伸手开门,而是回身移至窗边,自窗口翻了出去,刚好落在一个巡夜的提灯士身边。
提灯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摸自己的锣,杨心问几步上前敲了他的肘,抢了别人的灯笼照在自己的脸上,小声道:“小兄弟,自己人。”
小兄弟一脸紧张地盯着他,连喊都不记得喊,须臾道:“杨、杨仙师?”
“不错,是我。”杨心问看着他的脸,又看了看这人被蹭破皮儿的膝盖。
倒是凑巧,确实是见过的。
“郭川?”杨心问心道罪过,自己已经把这兄弟吓了两回了,“我们在蕊合楼见过的。”
“这深更半夜的您在这儿做什么?”郭川茫然地往上看看,“您从哪儿出来的?”
“翻窗出来的,我师兄让我背书,我背不下去了,出来透透气儿。”
郭川震惊道:“这都三更了!怎么还要背书!”
“嘘——嘘——小点声!”杨心问苦着个脸:“可不是吗,他还在旁边盯着我,眼下好容易睡着了,我出来散心,你可千万别去告状!”
郭川怜悯地看着杨心问,郑重地点头道:“放心吧杨仙师,我不会的。但是你要去哪里散心,京城眼下可不安全。”
“就在这附近转转。”杨心问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不跑远。”
郭川信了,觉得这位小仙师看着格外乖巧,没有一点修士的架子,像是邻居家的弟弟,很放心地走了。
人的记忆总是格外美好,以至于郭川忘了,邻居家的弟弟虽然总是会脆生生地说“哥哥我知道了”,可一次都没有听话过。
杨心问的“附近”基本能把整个京城给游遍了。他先是找到了自己当初偷衣服的那户人家,从他们家墙角挖出了自己换下的一身“长生套装”,大雪天里在人家院子里换好了。
接着又把那身灰袍整整齐齐地叠起来,贴了两张涤秽符,放在檐下。
埋在雪里两三天的衣服本该冷得要命,尤其是那些银质的饰品,把人冻伤都是常事。可杨心问摸了两下,没觉出半点冷来,反倒有种被灵力包围的温暖。
他拎起那长命锁凑近看着,果然看见上面细密地刻着符文。
“唉。”杨心问叹气道,“早知道一会儿再换了,还真舍不得穿着一套去杀人。”
但考虑把作案的凶衣物归原主也不太道德,杨心问还是穿着这身往唐宅的方向去了。
街上空无一人,穿街而过的北风卷着些红纸飘过。
十天后便是除夕,谁家都在准备着过年,不少人家院子里摞着年货,看家的狗教养也好,嗅着味儿也不见偷吃,毅然决然地跟偷偷摸摸的野猫和耗子生死决斗,绝不让主人家以外的东西靠近那堆年货半分。
被杨心问在门口逗两下,急得狂吠起来,杨心问贱嗖嗖地摆了个鬼脸,趁着里头来人,麻溜地跑了。
他一路走街串巷,不见多少去暗杀的谨慎,期间一边躲着巡夜的提灯士,一边把那两头坠着玉的红绳往自己头发上绑——奈何他几天没梳过头,一头的杂草确实不是一根头绳能奈何的,越绑越不像话。
杨心问尝试了一路,放弃了,把红绳往自己脖子上绑,头发就随它去了。
行至唐宅门口,他便发现这宅子大得惊人。
不同于邵宅的精致典雅,亦不同于白宅的空旷,唐宅是正儿八经的大,对称的五进院落,坐北朝南,一个跨院的长度有邵宅庭院那么大,一侧的厢房叠了五间,东西加起来便是十间,光是数屋子便能瞧出来,这里头必然住着个大家族。
时已吹灯,每间屋子都暗着,只有游廊间守夜的下仆手里还提着盏灯笼,隐约能看见有一处屋子外落了封阵,门前还贴着明察所的禁入封条。
“原来那个唐轩意也住在这儿。”
杨心问闭上眼,感知着这宅子里的人的心魂所在。
静默一会儿,他才慢慢张开了眼。
紧接着,他掀起身下房屋的一片瓦来,叼在嘴里,愤恨地咬了两口,何等的铜牙铁齿把那瓦给直接咬碎了,扭头呸了一口。
扑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