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落子后,楚明远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局势已然更改。
原本落后的白棋竟隐隐有和黑棋势同水火之势。
楚明远几不可闻地勾唇笑了一下。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对手。
“值得吗?身为日曦族旧人,侥幸逃生已然不易,为何还要走进漩涡?”
如同本就已经溅起水波纹的湖面,此时又被楚明远投下一块巨石,掀起巨浪,令本就不平静的水面再生波澜。
“值与不值,不该由殿下说了算。”
云曦冷笑一声。
此刻的她敛起笑容,神情冰冷,如同难以接近的天山雪莲,又如同地狱里的冷面阎罗。
对于云溪和日曦族的关系,楚明远本是猜测,不想这一试探,竟真激起了云溪的三分火气。
“殿下可知,被人生生剜掉心是什么感觉?”
未等楚明远回答,云溪边自顾自地答道:
“殿下一定不知。楚明泽以人命为乐,令属下比赛剖心,谁剖的心最多,谁便有彩头。那些景国士兵,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貌美的女子刚被他们凌辱完就要被扭断脖子、剖去心。”
“你们这些皇族,口口声声说着‘夷狄与华族勠力同心’,结果最后还不是高喊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污水泼到我们身上,然后狠狠杀害吗?”
最后一句话,云溪说的格外讽刺。
云溪声音并不大,茶楼所在的市集街人来人往,一如往常般热闹,可是楚明远现在却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剖心取乐,这是何等的残忍,难道数千条人命还比不上那点彩头吗?
“殿下觉得,我日曦族上千条人命,难道不值得讨一个公道吗?”
云溪眉眼低垂,像是在努力压制心里翻滚的恨意,然而眼尾微微的那抹红,还是暴露了她心间的一点破碎感。
压抑了许久的天气终于落雨,雨滴一点点地落下来,打在云溪和楚明远的身上,像是啪嗒啪嗒的眼泪。
云溪的话振聋发聩。
看着云溪冷然的神色,楚明远感到无端的愧疚,日曦族也是景国子民,发生这样的滔天祸事是景国朝廷的失责,也是整个楚氏皇族的失责。
他默然了一会儿,才问道:“乌雅朝和日曦族的案子牵连甚广,背后势力一定不简单。你确定,凭你的力量就可以为乌雅朝和日曦族平反吗?”
“若没有提刑官为我们翻案,我便自己去寻找真相。若真相大白,朝廷不肯还我们清白,我便自己做阎罗,对着生死簿,一个一个杀上门去。我既然有救人的本事,就自然有杀人的本事。”
这时,自诩能看破人心的楚明远才发现自己从来不了解云溪。
眼前的这个女子,看似瘦瘦小小,可意志坚定,手段凌厉,身体里好像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这样的人,如果做敌人,定然是个很棘手的敌人。
可如果能合作,也许会有新的可能。
雨滴将楚明远华贵的外袍淋湿,但他眉眼如画,仪态挺拔,丝毫没有显得狼狈。
他微微抬手,不远处的惊风立马递过来一件披风和一把油纸伞。
夏日女子的衣衫单薄,雨水让云溪的纱裙有些贴在了身上,勾勒出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
楚明远将披风递给云溪,然后转过身去。
等云溪将披风披在身上,楚明远才转身拿起纸伞,将伞微微倾斜在云溪的方向:
“云大夫可知孤木难支的道理?眼下我们是敌非友,不如这样,你做我的刀,我做你的攀云梯,助你查清真相?”
她要查清真相,为乌雅朝和日曦族平反,而他要扳倒楚明泽一党,让温和派主持大权。
云溪有手段又有谋略,完全可以借她来揭发楚明泽的罪恶,大伤激进派的元气。
云溪,会是他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