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任很明确地说过,秦朗喜欢他这把小提琴的音色。他以为平日叶辰托吴主任借琴是因为当面借不好意思,这时看到对方眼底的轻慢,才知道对方是不屑搭理他。
秦朗单手插兜,懒懒地靠着壁柜,酒杯被他修长的手指把玩,气泡咕嘟咕嘟往外冒。
台上人腰细腿长,修身的西装在臀胯处勾勒出曲线,再往上,长睫毛随琴音阖动,覆盖住眼波朦胧,似芙蓉照水,细蕊轻颤。
《新春乐》中段第三个尾音走了半个调,秦朗勾了勾唇,转头就走了,只留下四字评价:
“确实,一般。”
徐时行拉完就迅速下场了。他敢说这是二十几年来最大的事业滑铁卢,当初考级都没拉这么难听过。
他现在只想找到叶辰,问问那个混蛋把他的琴丢去了哪里。至于结交大咖寻求下一次商演机会不敢再想,就今天这个水平,他都没脸跟人自我介绍。
身后有车辙声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回头一看,尾号1111的布加迪。
他默默走上人行道,给车让路。
那车并没有驶过去的意思,车轮慢悠悠地转,轮胎刮擦地面。徐时行加快步伐紧走几步,那车也稍微加了下油门,就好像故意跟着他。
车却在他跟前停下。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
徐时行避开他的目光,等着对方报姓名,即使他已经知道对方底细。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声音,徐时行不解地看他。
对方好像等着他看过来似的,微微一笑,开口便是标准的吴侬软语,“今夕何夕,见此朗人。”
清浅的嗓音揉碎在月色里,恰似雨珠滚落七里山塘。
人流退却,河道变窄,摩天大楼脱去外壳,变成正在滴水的灰瓦屋檐。
胸膛微微发胀。
这里是普通话最标准的北京,有一个人,说了跟他一样的吴侬软语
抵京以来,徐时行再想家也不可能去跟别人诉说,总觉得这样不够男人。但内心里,他总是个安于故土的孩子,深深眷恋家乡的一草一木。
高大的少年恰如其分地出现,以一句吴语戳中他的心坎,自此细雨微风、游船渔灯,因一句魂牵梦绕的乡音贯穿完整。故乡画卷铺开,迷离辗转间,他回到了真徐南。
以至于徐时行后知后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时,心跳蓦地漏跳一拍。
没来得及细想话中之意,就听到对方第二句话。“哥哥,我叫秦朗,记住没?”
声音染了顽劣的笑意,孩童一样的调皮率真。徐时行被“哥哥”二字激得浑身一荡。
亲弟弟从未叫过他一声哥,反倒是弟弟的朋友,一本正经地唤他哥哥。
也不算叫错。
徐时行轻轻点了下头。
“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