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下去,也说不出口。
苏珏眯着眸子看了眼窗外,那日头明明高高悬在天上,却冰冷到感觉不出一丝暖意,马上就要至正午了……
……
罪大恶极者斩首于正午闹市街口,以警世人。
刽子手将刀锋上蘸满了冷水,楚云轩下令让杨兰芝亲自监斩。
冰冷的阳光落在铡刀上,泛着无情的光泽。
同袍一场,他终究救不了他。
韩闻瑾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天光,这是最后一次了。
如今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会看到什么?
韩闻瑾眼前划过光阴辗转,他风流一世,笔下写尽前朝今生,无数人都在他的笔下蜿蜒而过。
他以为此生都是恣意潇洒的,这是他此生最大的期许。
那,最难忘的是什么呢?
韩闻瑾恍惚见似乎看到那年的韩府,他与苏珏,天高海阔,把酒言欢。
如此想来,做人这条路,他尝过金堆玉砌,品过人世浮沉,也得到过最温暖,体会过最炙热。
如今也知道盛极必衰,祸福无门。
算是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如此已矣……
……
苏珏步子踉跄的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满地的血刺得他心口疼。
他几乎不知自己是如何上前的,待反应过来,韩闻瑾的头颅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血的温度还未曾冻结,淅沥沥的落了他一身,他的心头像是被绞碎了一样疼。
苏珏有些茫然的坐在地上,周围的人群还未离开,他们冷眼看着苏珏。
苏珏却视若无睹,他的眼里只有大片大片的红。
半晌,苏珏恍然清醒,他挪到那倒下的身体前,将头颅放在一起,然后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轻裘,缓缓盖住韩闻瑾的尸首。
韩闻瑾的一只手还露在外面,青白一片,冷如冰霜。
那本是提笔落史书的手啊!
苏珏握住他的手,缓缓阖眸,自言自语道:“先生不在了,你也不要我了,这是为什么呢……”
苏珏的声音像是揉进了砂石,磨得心头鲜血淋漓,他茫然的睁开眼睛,脸上是从未有过失魂落魄。
他突然觉得有些冷,冷的唇齿发紫,止不住的哆嗦。
忽然又心头蒙上暴戾,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指骨皮开肉绽,似要将怒火宣泄出去一样,朝韩闻瑾怒道:“你骗我,不是说好了以后,你……”
话音戛然而止,苏珏弯下腰去,半晌哽咽出声:“是我没用,我谁都护不住,先生,还有你,我谁都护不住……”
苏珏明白,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不是敌人的刀剑相向。
从来都是人心。
他起身,带着韩闻瑾的尸体,沿着街头巷口,一路往下走。
至少他要送韩闻瑾回家。
最后这一段路,由他来陪韩闻瑾走下去……
……
韩府的门匾破败不堪,门外还有卫兵把守。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韩府上下一百八十口无一人生还。
如今还有散不尽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