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长安九门外的黄土官道上,八路诸侯旌旗在冬日的燥风里绞作一团。
沈爷的玄铁蟠龙戟插在灞桥柳桩旁,戟尖挑着的鎏金战报,正是三日前张禾瑶用胭脂写在罗帕上的归顺书。
对岸城头的守军能瞧见那抹刺目的嫣红,像极了去岁楚云轩在登仙楼斩首言官时,溅在九龙壁上的血痕。
"禀沈公,永宁门的吊桥铁索锈死了。"
斥候跪报时,甲缝里簌簌落下长安特产的朱砂粉——这是今晨乔装货郎混进城探得的消息。
沈爷摩挲着腰间玉带钩,钩身阴刻的螭纹缺了只角:"告诉穆家娘子,她的心意沈某已经知晓。"
……
永宁门的吊桥铁索锈蚀如枯骨,张禾瑶的鎏金步摇却簇新得刺眼。
这支九鸾衔珠簪是姐姐张禾婉封后那日所赠,如今珠串间缠着根褪色的白绫丝——正是三年前楚云轩赐死中宫时,插进姐姐胸口的凶器。
"夫人,西偏院的石榴树枯了。"
老仆捧来漆盒,枯叶堆里埋着半块调兵符。
张禾瑶的指甲刮过盒底暗格,勾出张泛黄的《璇玑图》,回文诗里藏着她与穆羽大婚时,姐姐亲手绣的"百年同心"。
戌时三刻,广运潭的歌声忽歇。
张禾瑶解开缠臂金,露出腕间青紫勒痕——那年楚云轩以"通敌"罪名锁拿她父母时,刑部铁链留下的印记。
金丝帛铺就的密信上,她用螺子黛描出冀州军暗号,黛粉混着泪痕洇成灰雾。
兴庆宫的梨园戏台上,楚云轩正观新排的《霓裳羽衣曲》。
舞姬水袖翻飞间,他恍惚望见梓潼最后那支舞。
那夜中宫殿前的石榴树开得极艳,他的梓潼却用金簪划破《璇玑图》,血珠溅在"世"字上,成了"廿年血仇"的起笔。
“梓潼,他们都在逼寡人……”
楚云轩喃喃自语,仍觉得西楚尚有一线生机。
……
子夜的梆子声漏过穆府高墙。张禾瑶跪在佛堂暗室,面前供着父亲临刑前的绝笔。
松烟墨写着"宁为玉碎",最后一竖拖出血痕——那年大雪,刑场上的血渗进青砖缝,至今洗刷不尽。
"瑶儿可知?"
姐姐的声音忽在耳畔响起,是出嫁前夜为她梳头时的温言,"楚家儿郎的真心,比不过他们腰间的玉玺重。"
铜镜突然裂开细纹。
张禾瑶攥紧九鸾簪,珠串崩落满地。
最末那颗东珠里藏着砒霜,是姐姐咽气前托心腹宫女送来的"贺礼"。
寅时暴雪,张禾瑶的白马踏碎朱雀街的积水。
府兵软剑裹在贡缎里,缎面绣着楚云轩钦赐的凤穿牡丹。
守将验货时,牡丹花心突然迸出毒针——正是姐姐棺椁中陪葬的机关匣样式。
"开城门!"
她扬起穆羽的虎头兵符,符身裂痕处渗出幽蓝磷光。
守将迟疑的刹那,广运潭方向突然爆出火光,三百桶火油将夜空烧成白昼。
与此同时,楚云轩的冕旒坠在龙案下,十二旒白玉珠滚进血泊。
暴雪覆盖着永宁门前的血渍,张禾瑶的白马立在吊桥上。
她摘下九鸾簪掷向护城河,簪尖穿透楚云轩的《罪己诏》,将那些"寡人受命于天"的鬼话钉死在淤泥深处。
对岸冀州军的战鼓声里,她仿佛听见姐姐在唱及笄礼那日的《桃夭》,而父亲正在教幼弟辨认《武经总要》里的火器图。
兴庆宫的沉香木梁上悬着九十九盏走马灯,楚云轩的赤舄碾过满地奏折,金线绣的龙爪沾了墨汁,在《嘉峪关战报》上拓出鬼爪似的印子。
"李元胜的头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