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到了千年之期,就算山灵不愿自我献祭,他们也会迫使山灵这样做。
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山灵的选择。
龙华能够带着阿咬离开九寂山,倒还是这些人一次仁慈的慷慨了。
“哪用你们强迫啊。”龙华眨眨酸涩的眼睛,“若真到了危急关头,阿咬那种人,自己就会挺身而出的。也不看看,他都自我献祭了多少次了?”
云不知无言以对。
他们只是,不敢赌山灵的“人性”,不敢给山灵选择的余地。
赌输的代价太大,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龙华抬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从晦暗的情绪里振作起来,认真地盯着云不知:“你们的想法我也明白,为了守护,为了大义,有的牺牲在所难免。但你们能不能尝试着,减少牺牲的代价?一定要是山灵吗?一定需要山灵一次又一次献祭自己吗?你们试过别的办法没有,哪怕一次?”
云不知狼狈地移开视线:“当初葬下旧天道后,上古修士有过尝试。但别无他法。唯有各门派熔铸天材地宝,一遍又一遍地加固山体,方能安稳至今。”
“我是问,如今的修行界,有过尝试吗?”龙华坚持问,“万年前与万年后,埋葬的旧天道,总会有所变化吧?修行界也有所变化了吧?当年修士做不到的事,放到现在就一定做不到吗?”
他道:“说做不到前,总要试一试吧?总想着,反正山灵可以通过献祭,保护世界安稳无虞,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盯着山灵循环往复的牺牲自己——你们不能因为有了这么一个解决办法,就心安理得地漠然置之吧!怎么不能多想想山灵?祂欠你们修行界的吗!”
他眼里漫上潮意,心头却鼓噪着一团火,这团火从最早得知阿咬的宿命起便开始燃烧,他焦躁、担忧,又愤怒、不甘,阿咬那样好的人,在这些人眼中,却等同于现世安稳的一个符号、一样道具,仿佛不应有自己的人格与情绪。
可是阿咬,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对世间种种充满好奇与眷恋。
很难想象这样的阿咬,是如何独自守在生机寂绝之地,年复一年。
龙华心疼惨了。
云不知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了,他们从未尝试过。
因为传承下来的办法是那样,于是修行界代代都那样做。
收罗天材地宝,汇聚于九寂山上,始终,让九寂山独自面对旧天道之死的邪祟。
为什么不尝试呢?
没必要。
维持现状,对修行界、对任何人都没有损失。
唯一牺牲的,只有九寂山山灵。
可又有谁在乎山灵呢?
那本就是为了镇压而诞生的山灵啊。
“从现在开始尝试也可以。”龙华望向旁边的师父与蜃妖,至少已经有人迈出了第一步。再望向越来越多汇聚而来的修士们,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在乎山灵的人。
“有可能试过之后仍无能为力。”龙华深吸一口气,不愿去想这种可能,“阿咬也会选择用老办法保护大家。”
“但,万一可以呢?”他像是预见了那样未来,眸光明亮,“世界与山灵,都得到了拯救。”
这样两全其美的未来,为什么不可以有呢?
龙华觉得可以,他想,阿咬一定也在为之努力。
若没有这样的可能性,阿咬那样认真的人,不会轻易许诺他未来。
他眨了眨眼眸,将眼尾的潮气压下,坦然道:“修行界我还有很多不懂。悲风老祖被众掌门拦下,那么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想法通过眼前的魔气壁垒。”云不知声音干涩,“但我们还未找到办法。”
龙华将视线移至翻涌的魔气之上。
怪不得一路上,大地仿佛被净化过一样,修士也能随意使用灵力,敢情是所有的邪祟都被抽取汇聚到了这里。
他抬头仰望这堵遮天蔽日的魔气之墙,低头琢磨了一下,大胆地朝前伸出手去。
他向来是很大胆的。
每一次的大胆,总会有好的结果,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
“龙华,当心——”云不知一句提醒还未说完,就见龙华的手水灵灵地插入魔气之中,那血腥混乱的魔气仿佛遭遇克星,油水相遇似的退避开来。
云不知:“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