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怀钰见江沅临窗而坐,手中拈着针线,正缝制着孩童的春衫,怀钰近前,柔声轻唤:“江保林。”
江沅双眸骤颤,未及回身应答,恰此刻,赟儿自内室掀帘奔出,见着怀钰星眸乍亮,脆声唤道:“嬢嬢!”
江沅急急立身,“不知郡主来此,失于远迎。”
怀钰念及那回冒犯她,往后自己必会弥补,怀钰朝她颔首温言道:“何需拘礼,你是哥哥身侧之人,怎能对我行礼?”言必俯身朝宋赟招了招手,“你二人,近些时日安好与否?”
宋赟乖巧地趋步近前,忙不迭点头。
江沅径自斟得清茶一盏,奉与怀钰,“尚安,郡主呢,可安好?”前日勉之与她浅浅谈及,但她毕竟是外人,不好深询。
玉盏中茶烟袅袅,怀钰接过放于身侧矮桌,未答反问:“太子妃没有为难于你罢?”
江沅摇首,“没有的。”说来她亦好奇,“不知为何,近些时日除却晨昏定省,余时皆不见太子妃身影。”
怀钰裙裾曳地,轻轻拍了拍宋赟肩头,凝睇稚子双眸,“赟儿且记,往后不可再唤我‘嬢嬢‘,知道么?你素来最听我的话的。”
宋赟仰面抬眸,懵懂,茫然,还是以稚声应下,“嗯嗯!”
江沅心里自是清楚,怀钰与勉之皆是慎微之辈,深谙片语足招祸,寸言可致殃。
江沅柔声宽慰:“殿下待赟儿至厚,我亦会悉心顾着赟儿的。”这孩子的到来,也略微填补了她心中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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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钰返丰鄞未过一个时辰,谢枕河便在谢侯授意下,托人撰了张小笺递入荣王府,小笺中寥寥二句,荣王眉间阴鸷尽扫,眸底笑意浮漾。
郡主安平归来于府内传开,阖府下人皆知荣王待掌珠之心,面色皆浸染盼归之意。
荣王独倚檀木摇椅,指腹轻抚笺纸,墨痕洇透数处,荣王妃在侧轻声问道:“王爷,陇安何时归府?”陇安理当是应回自家的。
荣王抬眸看向她,眸光温柔,欣然笑道:“快了,应当快了,道是已至太子府,陇安素来依赖那人,晚些本王遣人去接她回来便是。”他站起身,将信笺妥帖纳入桌案屉中,此番无奈欠下谢侯一份人情。
荣王妃轻覆其掌,“王爷这些日子为寻陇安劳神,妾身瞧你清减许多,现下既然得了准信,可安心了?不若与妾身去库房拣选些钗环珠翠,也好让孩子觉着归家温暖。”
荣王闻荣王妃所言在理,“依你所言,哎,且待日后规劝陇安远着些那人,王府方是她安身之所,有些闲言碎语,而今断不可再教侯府听闻。”
荣王府内一时喧阗之声盈耳,下人往来趋走于各处,洒扫庭除,拂拭桌椅,府中花匠精心莳弄草木,修枝理叶,务使芳菲竞艳,各展秾姿,似迎世子归府之仪,荣王膝下无世子,阖府上下待陇安自是为上。
庖厨鼎沸喧嚣尤甚,庖丁采买时鲜,遴选上品。
还是江沅进言怀钰,当返王府与荣王夫妇小叙,如此既可全声名之洁,亦免授人以柄。
怀钰特地择了一袭淡青褶裙,归府途中心绪纷纭,来日,荣王府权柄,她必要尽握掌中,即便勉之待她入微,性命总归要牢握己身,方才周全。
怀钰半是殷殷期许,半是惴惴难安,身处漩涡之中,攀附参天乔木方能遮得风雨,荣王夫妇无疑是坚实倚靠,她必须与二人求得良密关系,方能于波谲云诡的世道中立足。
怀钰及至荣王府门前,只见荣王与荣王妃于府门前等候,夫妇二人面携微笑,眸含慈爱,怀钰心尖一颤,居然亲自相迎“女儿”回府,连忙疾步走至二人身前,跪地敛衽:“父王、王妃,陇安回来了。”礼数周全,端肃恭谨。
她既以陇安的名义归府,便该恪守“女儿”该做,摒弃往日惶惶之态,方得成事。
荣王与荣王妃将她起,荣王眸中含泪,潸然欲坠,荣王妃以尺素掩唇,语带哽咽:“陇安,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时日,可知我与王爷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有多担心你。”没有追问究竟发生何事,悲痛之事不提也罢。
荣王妃紧紧握住怀钰柔荑,温言切切:“陇安,我已让人备下你最爱的雪耳羹……”荣王妃喋喋不休罗列。
看向荣王夫妇慈蔼容颜,若是陇安尚在人世,这家人或许是活的最为幸福的罢,睫羽渐染氤氲水气,怀钰颤声:“有劳王妃。”原来先前的陇安嗜甜,她记下了。
膳堂正中置一雕花八仙桌,珍馐美馔盛列,玉盘金盏间香气氤氲,荣王夫妇落座主位,怀钰则坐于二人身侧,乍看满堂融融泄泄,天伦尽显。
荣王执樽含笑,朝荣王妃朗声道:“陇安平安归府,实乃承天庇佑的幸事,饮尽以贺陇安逢凶化吉。”
怀钰与荣王妃举斝对饮,酒斝相碰,琼浆一饮而尽,暗忖二人居然没有深究原委。
荣王妃端详怀钰,慈蔼之色盈眸,“陇安,且多用些。”
怀钰执箸的手势微滞,早前听闻传言荣王妃膝下无嗣,素来待陇安郡主爱若亲出,而今见荣王妃眉目间情真意切,传言似不为虚,怀钰淡淡一笑,“谢谢王妃,累及王妃挂怀,实是惭愧。”
荣王:“在说些什么傻话呢?骨血连心,女儿流落在外饱经风霜,为父与王妃岂能有一日宁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