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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即将浸透朱雀长街,天际晚霞将云絮织成赤金流苏。
焕游笙轻勒枣红大宛驹,马鞍上镶嵌的宝石折射出最后一缕霞光。
此时造访卫女郎的绣阁,或是黑齿将军的府邸都显唐突。
至于慕容府……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缰绳。
今日若随慕容遥同归便是私交情谊,倒也无妨,偏生被拦在宫门。
虽说从前也多次出入慕容府探望慕容遥,但那时她仍旧是半个白身,至少是不用上早朝的,倒也说得过去。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后同朝为官,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上门,连太傅都不正式拜见,确实不合礼数。
思及此,她收住往慕容府去的马蹄,决意还是待明日早朝后郑重递帖,如此,便合了同僚之仪。
……
归府时恰逢掌灯时分,府中灯火通明,仆役们忙碌而有序。
东庭两株虬曲怪柳早已褪尽残叶,百丛铁骨红梅尚在酝酿花事,唯有西园那株老松愈发恣意,苍翠的枝丫探过青瓦花窗,在渐浓的夜色中投下斑驳墨影。
琉璃风灯的光晕自月洞门流转而出,赤佩提着灯疾步迎来:“大将军天未亮便到了长安,奔波整日竟到这时才回,当真三过家门而不入。”
玩笑的话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关切。
焕游笙驻足凝视墙头越界的松枝,自行翻土而出的根须在积雪上拓出龙爪般的暗纹。
“两年不见,这老松倒是比离京时又探远了些。”待赤佩行至跟前,焕游笙方才温声道,“让你久候了。”
赤佩将风灯悬于檐下,郑重行礼:“大将军平安归来便好,奴婢候着也是应当的。只是晨间来信说您身子未愈,今日未带随从,连汤药都耽搁了。这般不顾惜自己,实在不该。”
“难为你记挂。”焕游笙示意她同行,向正厅走去,“既如此,往后在京中走动,你便随侍左右罢。”
紫檀桌案上晚膳已备:青瓷莲纹碗中黄芪当归羊肉煲泛着琥珀光泽,枸杞如红珠缀于汤面;鎏金银碟里冬笋煨鹌子酱香四溢,雀脯纹理浸润深色酱汁;玛瑙盘上翡翠虾仁晶莹剔透,旁侧雪蛤燕窝羹白雾袅袅……
都是些温补的菜肴。
赤佩拿起汤碗,袖间熟地黄与茯苓的暖香隐隐浮动。
“多谢大将军。只是,大将军出门只带着奴婢一个也不成。”她舀起羹汤轻吹,“您如今位高权重,按礼部章程需定制随行,若像从前一般独行,易招弹劾。”
这真是麻烦了,礼数固然重要,但自在更为难得。
“除非……”赤佩将羹碗推近,“是密访。朝中往来,总有些不便示人的场合。既是密访,自然无人知晓,也就无碍了。”
烛火爆出灯花,焕游笙凝视羹碗里沉浮的当归:“是这个理。我离京快两年了,这府中井井有条,都多亏了你。其实你的能力,做个女官绰绰有余,你若愿意,我可为你举荐入凤阁。”
“当官自然是好,不过人各有志,而且便是掌灯扫雪的事,也总要有人做的。”赤佩将银剪裁去焦黑灯芯,“奴婢不敢欺瞒大将军,当日陛下将奴婢调来大将军府,一则是希望大将军身边有个得力的帮手,二来也是知晓奴婢不喜倾轧,志不在权。”
烛影摇曳间,焕游笙的指尖在案上轻轻一顿。
这已是今日第三次忆起刚刚过去的那场□□的清剿了——权力的味道也不一定是甜美的。
“罢了,”她不再劝,“你且去用膳吧。”
赤佩知道焕游笙用膳时无需人伺候,会意屈膝,暖黄灯晕染过她低垂的眉眼:“奴婢告退。”
焕游笙望着赤佩退至门边的身影,想起白日里见翠晴的新衣纹样:“明日唤针线房给你裁件新袄。”
“是。”
小剧场:
慕容遥:还要递上拜帖?
焕游笙:递一次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