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钻耳饰迅速划向围栏下的黑暗,在大剧场的见证下,像一滴泪划落脸颊。
匹诺康尼梦境中有一种可以悬空飞行的独轮车,租金低廉,非常受游客喜爱。耳饰被嘉波丢下的那几秒,一辆散发着酷炫霓光的独轮车跌跌撞撞地从下方飞过,恰好接住了耳饰,没有继续让它坠落,坠到梦境的最底端,成为一块无人问津的砖瓦。
独轮车险险地在站台回廊前停下,差一点就要撞上回廊边缘悬挂的知更鸟小姐的巨幅广告。即使在梦中也不能免除眩晕带来的严重失重感,两名游客几乎是软着爬出了独轮车。
其中一个说:“都怪你,这就是你说的会开车?差一点我就要因为车祸被弹出美梦。”
另一个嘴硬:“我这不是要适应一段时间嘛。”
“那在你适应好之前我可不要再上你的车了,不行,我想吐,呕……”
他扶着路灯灯杆作呕吐状,实际上吐出来的却是一道彩虹。美梦里人的生理状况都停留在了进入梦的一瞬,不会渴、不会饿,吃再多东西都不会觉得撑。没有了消化和生理的需求,心理上的刺激变会被进一步放大,急需释放——以彩虹的方式。
他扶着灯杆休息了很久,也没能得到同伴的回复,回过头一看,才发现同伴整个身体埋进后座,只剩一个屁股还漏在外面。
摸索了半天,同伴从独轮车后座下来,献宝一样向他窜过来:“看我发现了什麽,这是钻石吧?”
蓝宝石簇拥着中心的白钻。
这是一枚即使在梦中也依然昂贵的耳饰。
“卖了它我们这几天的房费都回来了,运气真好!”
两人心情很好,带着这枚耳饰来到商业街的二手奢侈品店,向店员表明来意,想要卖掉捡来的耳饰。年轻的店员请来负责鉴定的专业人士,得到的答案却是:
“两位客人,这不是钻石啊。”
“不是钻石?那能换多少钱?”
负责鉴定的老师傅不是长生种,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在他短短几十年有限人生里从未见过这种如同钻石坚硬璀璨的材质,摇了摇头:“材质不明,手艺也不是大师制作,恕小店不能收。”
一分钱没换到,两人高兴地进门,又骂骂咧咧地出门。
现在这是一枚无用且廉价的贗品耳饰,它不值一文,被随手丢弃,卡在路边广告牌横槽中间。
梦中的一切都是活着的,无论是身上写满文本的广告牌、演奏的大提琴,或者长颈悬挂汽水负责送货的机器狗。
广告牌在商业街最无人问津的角落,它挺起胸膛,好让过路的客人能看清自己身上用娟秀笔触描绘的内容:“诺维拉成衣,最得体的剪裁,还原你最美的梦。”
可始终没有人向它偷来一瞥。
广告牌晃了晃身体,再踮起不过是四方木头的脚,它是最普通的一块广告牌,没有人愿意为它停留。它停了下来。最后缩在无人在意的死角里,缩在同样躲在这里偷闲摸鱼的鸢尾花家系艺者脚边。
“我们都是庞大梦境最微不足道的一员,”艺人和它说话,“所以就算休息一会也没关系,不会有人发现的。”
广告牌似懂非懂。
它听话地不再去招揽客人,安静地驻留,仿佛一块没有灵魂的死物。但它似乎又和别的广告牌不一样,至少它们没有和它一样头顶炫目的光。
艺人从它头顶取下了耳饰,她举起宝石,将它对向人造的灯光。
“好漂亮啊。”她说。
她的工作是在街头为客人进行一场场歌舞表演,是一名最普通也是最底层的艺人。从努力挣钱养活自己开始,她几乎从未离开过黄金的时刻,见识的限制让她难以辨认出耳饰的材质,她只是摸了摸人工切割的无数剖面:“你失去主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