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好重。
砂金在原地躺了一会才渐渐找回了四肢的知觉,细密钻心的疼痛像无数钢针钻进骨缝,他花了好一会接受这股疼痛,缓慢睁开干涩的眼睛,但实际上眼睛睁与不睁其实没有区别,入目的皆是一片朦胧的黑暗。
……嘉波在哪?
他疲惫地想。
禁忌知识对他来说已经很熟了,而砂金能清晰地意识到此时他身处绝不是禁忌知识内部。它安静,却隐隐听见络绎不绝的哀鸣,它稳定,身在其中却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砂金试图通过休息恢复体力,出乎意料的是体力却没有任何回复的迹象,他不得不试图坐起来,再扶着自己的膝盖竭力站起。
记忆如潮水回归,他记得自己不顾阻拦强行跳进被秩序同化的黑泥,随着发送阵一同被裹挟送回了提瓦特。
所以,这里是提瓦特吗?
他是和嘉波一起被送回提瓦特的?
……算了,都不重要。
砂金缓了几口气,任由心脏在胸膛砰砰燃烧,他要去找嘉波,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嘉波。
说到就要做到,他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向前走去,头顶的黑暗始终没有变过,他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远,也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偶尔他会看见几个虚幻的人影闪起亮光,可那些人却看不见他,自顾自地做自己手头的事,而等他向那些人影迈出一步,他们便会突然不见,又或是闪现到另一个位置。
于是他知道了,这个地方并不遵从空间法则,它的空间是跳跃式的。
而那些人影也不存在,它们只是一段记忆,主人已死,只剩下记忆被遗留在此。
有好几秒钟砂金的心都要停跳了,在这样一个地方找到一个人的可能性比大海捞针还要微乎其微,但他没有选择,或者已经做出了唯一的选择,踏上一条绝无可能达成的死路,他必须走下去。
“……”他绝望地坚持着,“嘉波……”
——回到我身边。
也许是他的呼唤起了效果,一阵叮叮铃铃的声响被耳朵捕捉,又说不定是幻听而已,砂金瞬间提起精神,聚精会神地聆听这不同寻常的声音。
“你……叫……”模糊不清的电流吞没几个音符,“……呀?”
“卡……卡……夏。”
“谁在……你……录像?”
“嘉波……哥……”
霎那间砂金就像飞蛾看见火光,一股狂喜从头到脚冲刷神经的每个突触,他认出来了,他认出来了!
这是嘉波和年幼的自己的声音!
曾几何时两人只是玩闹一般留下的视频记录竟然成为绝处逢生的道标,砂金疯狂地向声音源头的方向狂奔,尽管空间跳跃没有连续,但只要这声音还在,他就能找到空间的规律!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逐渐清晰,没有被黑暗吞噬,也没有变得遥远。
“你和嘉波……什麽关系?”
“嘉波……哥哥是我……家人。”
“那你是嘉波哥哥的什麽呀?”
风吹卷帘将门帐掀起,属于茨冈尼亚永远狂乱的风顺着记忆吹拂在砂金脸上,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回到二十年前,在大地荒芜雷暴不歇的小土坡,一个年幼的小鬼,穿着一身华贵而又不合时宜的裙子,布满蕾丝和水晶的裙摆拖在地上,他步履不稳,踉踉跄跄地朝一个方向跑去,烛火摇晃闪动安宁的光。
他的眼神纯洁而又坚定,面容因为羞涩泛红,脚步却没有停歇,终于他走到了目的地,大大方方地举起双手,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是嘉波哥哥的小奴隶呀。”
砂金是嘉波的奴隶呀。
那段尘封的年少记忆反复播放,从老旧的记忆中被释放。砂金找到了死路的出口,终于从虚幻人影和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背影。
嘉波蜷缩着,双腿并拢抱紧膝盖,被侵蚀而变得漆黑的身体部位都尽数恢复,洁白的长发散落,像菌丝一样裹住他,只露出小半张白皙透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