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完了你、你会让我看吗?”
杨心问猛地把他的头往地上砸,砸完再提起来,平静道:“哪儿听来的?”
不过一个照面,这画先生就被踢出了鼻血,砸掉了两颗牙。他盯着自己吐出的两颗断牙来,像是终于发现无论怎么苦苦哀求都看不到想看的了,便只能仰着头,干巴巴地向杨心问求饶:“这……这位爷,这骨血的事儿道上的都知道啊……怎么能就紧着我一人打……我就是实在好奇骨血跟魔修——”
“道上的都知道。”杨心问品着这几个字,慢慢看向陈安道,重复道,“道上的都知道。”
“对啊,陈仙师在梁州诛邪之时这事儿便传开了,我……我毕竟钻研了这么些年,知道也是常事吧……”那画先生豁了牙,说话漏风,“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是真想看啊。”
陈安道抚平了自己被抓皱了的衣角,仿佛二人说的话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只比了个“请坐”的手势,便兀自坐在了桌边。
“画先生,久仰大名。”陈安道轻点头道,“早便听闻京城有元神道的大家,能赋妖兽以元神成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杨心问上下打量着这“大家”,没能品出半分高人气魄。
“诶呀,诶呀,客气,太客气了,骨——啊不,陈仙师,陈仙师。”
画先生从地上爬了起来,有点怕站在一旁的杨心问,不敢落座,寻了个角落拘谨地站着。
唯独眼睛还不老实,目光就像要把陈安道开膛破肚一样打着转,叫人想起高空盘旋的秃鹫。
“只是没曾想,先生这手艺,竟是要生抽活人的元神。”陈安道说,“这恐怕有违浮屠盟约吧。”
杨心问靠着柱子,抱臂胸前,不懂装懂。
画先生梗着脖子:“我没违约!”
陈安道垂眼看过去:“没有违约?”
“不错!盟约只说,三道研究不得伤及活人!我只是借用了活人的元神和骨血,没杀过人!”画先生似是当真觉得又冤枉又委屈,抓着自己身上披裹的兽毛,擦了擦眼,喃喃道:
“他们……他们只是以别的方式活下去了。”
楼里的异香愈盛,却依旧压不住那从禽畜身上的腥臊味儿。
杨心问时而会分不清人畜的分别。
或许本就是没什么区别的。
“画先生,这便有些强词夺理了。”陈安道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杨心问,随即又说,“浮屠盟约是在下定的稿,上面对‘活人’有详细的注解——即三相俱全无损,且不曾更换之生灵。”
画先生抓着兽毛的手绞在一起,面色发白。
“哪怕钦天监今日不出手,世家和司仙台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这都还只是轻的,若让其他魔修知道了……”陈安道缓声道,“我怕先生反倒成了材料。”
隔间里一时寂静无声。画先生攥着毛的手越发用力,像是能以此生出利爪来,好维护他岌岌可危的掩饰。
“不会的……”他小声道,“阿罄会保护我的。”
杨心问挑眉道:“阿罄?”
画先生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嘴里本就有伤,这么一捂,碰到了伤处,立马惨叫了出来。
那惨叫声里混进了些别的声响,却是一闪而过。杨心问微微站直了些,四下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真的没有杀人。”画先生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来,颤声道,“你不明白,不是只有‘活人’才能算是活着,他们都还在这里。”
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杨心问看见了。
却又像是没能印入他的脑海。
“先生是骨血道的大家,若有所得,在下愿闻其详。”
“不。”画先生痛苦道,“你是骨血……你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这种感觉杨心问以前似乎也体验过,可他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遇到的。
“试试总没有坏处的。”陈安道说,“总归能救先生的,也只我一人了。”
画先生的手死死地抱着头顶的狼骨,几乎要缩成一个小球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对了,你知道——你知道吗,是先有的心魄,还是先有的骨血?”
隔间里迷乱地像是有千百繁花在眼前绽放又凋谢。杨心问分明看到了,也分明闻到了那香气,还隐隐能听到人声,太多的人声混杂在一起,让他连一句话都听不清。
他晕的想吐。
我怕不是疯了。杨心问忽而想,随即又怔然道:不,不可能,谁也别想把我逼疯,都不过是无首猴的幻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