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种了成排的玉兰,一紫一白,相得益彰。
花下搂抱闲散而过的男女,缠绵似画。
影儿勾着唇角,半眯着眼,拿指腹蹭着衣裳一角,来回算计,“前些日子在宫里吃的鲙,意犹未尽,今儿晨起还在惦念。昨儿我看那一船鳜鱼都已入了静安湖,不若今儿也钓上一条来片了,让我吃个新鲜,好不好呀?”
翟离目视前方,微一低头,吻落前额,才道:“既是你念,钓来就是,那一船鱼,本也都是给你的。还有前几日在宫里吃的江刀,你说够鲜,过几天还会再来一批,届时给你留些出来,清蒸食用。”
影儿伸着脖子对晚灵道:“速去吩咐小厨房,钓一条鳜鱼,一条石首上来,切成鱼鲙,配上调汁送去”
她目光炯炯盯住载嫣,一字一顿道:“桐芜苑。”
这一句话,成功让载嫣面色由红转白,当初在铜陵时,载嫣不止一次说过,她吃不得鱼,吃完便全身起红疹子,又痒又疼,几宿都过不去。
隋影儿明明知道,却故意为之,是要她生不如死,要她全然丧了体面。
当初那个双眼含泪,人畜无害,可怜至极的女人,如今竟是蛇蝎心肠,逼她至此。
枉她那时那般可怜她,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载嫣视线盯在翟离的后背之上,她冷眼看着那双紧绷的胳膊那么稳的抱着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载嫣想想就觉得好笑,当真人以群分,这两位都是这般阴险狡诈鬼蜮伎俩。
那双臂不颤不抖轻缓地将还在心下计较的影儿放到了圈椅上,他捏了把她的侧脸,小声在耳边道:“琢磨一路了,若想不通,可要我帮你?”
他黑瞳里晃进影儿湿漉漉的目光,那目光嗔怪带怒,又克制暗忍。
他看的欢喜,起身掀袍坐在她身边,对着跨进门槛的载嫣淡淡说道:“奉茶来。”
翠缕端着矮几而入,放至地上,载嫣看着那套茶器,愤怨汇成火点燃她,灼烧后,留一地灰烬。
她残剩一缕细烟,饶是如此,隋影儿都留不得她,是要让她灰飞烟灭才罢。
让她跪下给翟离打茶,无可厚非。
可上座的,又何止他一人,真是把她的尊严扔在地上踩。
不愿又如何?翟离的手段,她哪里犟得过,矛头无法对他,只能把恨全数拧成一根绳,恨不得绞死隋影儿。
她扯笑,缓跪,抬手,打茶。
心内静的非常,只是手凉,握不稳那茶匙。
翟离用的耀变盏,影儿用的兔毫盏。
她抬手拿过耀变盏,就听上方传来他淡漠的声音,“先敬影儿。”
载嫣只顿一吸,挪指换盏。她打茶的手仍是在颤,茶沫虚浮,不甚精湛。
“罢了,技艺如此,也不强求,端来我喝罢。”
影儿那噙着笑的嗓音,似碎片划过地面一般,刺耳难忍。
载嫣目视还在转动的茶汤,看着虚沫渐裂,她眸光一变,学那刻意迎合讨好的刺猬,深藏起所有尖刺,坦着粉嫩透白的弱腹,俯首臣服。
何为皮里阳秋,外巧内妒。
载嫣是做出了个标准来,她膝行而去,捏着笑,露着诚意,双手捧茶举过头顶,用装饰过的音调对着影儿道:“新进姨娘,敬奉夫人茶。”
影儿半歪半倚在圈椅之上,挑着眉轻佻看她,肆意坦笑,故意惹载嫣不堪,“呦,你瞧瞧,都出水了,这茶我如何喝的?”
载嫣双臂举的发酸,她故意松了胳膊,任其颤抖起来,“是妾技艺不湛,夫人胸襟斐然,万望莫怪,妾日后定当每日勤加练习,奉茶与夫人。”
影儿淡漠看着,看她也看茶,哂笑过后侧身对着翟离道:“你娶的夫人,当真一颗玲珑心,一张花巧嘴,这茶,我可不
敢喝,要不你替我喝了罢。”
翟离从头到尾勾着笑,听她所言,一甩手串对着载嫣一招手,端盏饮下,而后是起身行至影儿面前,双手撑在扶手上,俯身索吻。
他的衣袍撩过载嫣的指尖,载嫣端着茶盏,不进亦不退。
“鱼鲙不可食用过多,吃完了去后房处把兔子领了,晚膳后我才得回,你的药等我回来喂你。”
金齑玉鲙满桌,特供的鳜鱼肉质鲜美,配上精绝的刀工,这鱼片是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影儿爱吃鱼,也爱吃鲙。
今儿这顿美味,可不止是口腹之欲,还有好戏可看,影儿是举着玉瓷筷,抿牙轻咬,一双眼似水含波地看着载嫣。
眼里无关柔情,满是嘲弄轻蔑,迫不及待,等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