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禁酒。”
“今日不是除夕么?”元破寒不以为然,“你喝上一口,身子便暖和了。”
他笑意不减,眸中倒映着火光,轻晃着手中水袋,那声响竟如山泉般清冽。
成之染鬼使神差般接过来,刚拧开,浓烈的酒香便扑鼻而来。她迟疑地看着元破寒。
元破寒笑道:“留到了现在,我可一口也没喝。”
成之染端着冰冷的水袋出神,忽而仰头猛灌了一口,登时一道洪流般烈焰涤荡肺腑,她呛得咳嗽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水袋不放。
“哪有这样的……”元破寒哭笑不得,连忙替她顺顺气。
成之染摆摆手,渐渐止住了咳嗽,狐疑道:“这是金陵产的酒?”
“金陵的酒哪有这么烈,”元破寒狡黠一笑,“我从洛阳带来的。”
“亏你还有心想这些……”成之染哂笑一声,又端起水袋,小心啜饮了一口,整个身子都热腾腾的。
她道了声谢,便要将盖子拧上。元破寒笑着接过来,道:“谢什么!”
他毫不避讳,就着窄窄的袋口咕嘟灌了一口,眼睛直盯着成之染,直到对方不自在地避开目光,才咂咂嘴道:“好酒!”
“元郎可真是大胆。”徐崇朝从帐中出来,一眼便看到他们。军中虽禁酒,可如今天寒,军士私底下免不得嘴馋,成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元破寒这般旁若无人的,还是第一个。
元破寒笑着晃了晃水袋:“徐郎也尝尝?”
耳边还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歌声,熊熊燃烧的炬火也噼啪作响,周遭都弥漫着欢庆的气氛。
徐崇朝看看那水袋,又看看成之染,道:“待破城之日,再喝也不迟。”
元破寒笑笑:“那我便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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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高歌飘散在夜里,断续随风传进了宫城。
独孤氏虽然是胡人,近世以来颇浸润华风,尊崇汉人的仪礼。除夕之夜,君臣齐聚于大殿,觥筹交错,金碧辉煌,弦歌之声不绝,俨然是太平气象。
群臣祝酒,前后相继,却见独孤灼轻轻晃动着杯中酒,似乎在凝神谛听席间雅乐。
达奚遁识趣地闭了嘴。场中一刹那静谧。
“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独孤灼开口,视线仍落在清澈的酒波上。
群臣无人敢应声。
“有人在唱歌,”独孤灼支起身子,问道,“他们在唱什么歌?”
拔略番张口欲言,却被独孤灼挥手止住。
“羊将军,你能听清吗?”
羊茂垂眸敛首道:“回陛下,是《犀甲》。”
独孤灼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犀甲》是百年前大魏名将颜士稚所作。他目睹山河沦丧,立志收复故土,毕生不移其心,虽因形格势禁而功业未建,英雄事迹却广为传颂。这首《犀甲》正是其渡江北伐时的慷慨悲歌,江河之间传唱不绝,至于今日。
颜士稚未能完成的事业,如今的成肃却指日可待。
独孤灼蓦然起身,面色沉沉,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