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可忘忧,”魏王盯着颤动的水波,缓缓道,“若能长留,亦是幸事。”
小窗外传来啁啾鸟鸣,屋中静默了一瞬。成之染思忖一番,道:“清河公主,已有十七岁了罢?”
她记得苏兰猗与成琇莹同日而生,成琇莹去岁便已出嫁了。
可是苏兰猗不仅是前朝公主,又背负着天命皇后的谶言,只怕没有人敢动这个心思。
魏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目光扫过面前的残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之染试探道:“往日我听说,淮南长公主次子有禁脔之称。”
魏王目光一顿,抬眸望着她:“谢氏殊为不易。”
“陛下,”成之染勾了勾唇,道,“倘是陛下心愿,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王缓缓从座中起身,在窗畔梅瓶前驻足良久。梅瓶里插着三两枝金菊,是满室侘寂中难得的炫亮。
日色已有些暗淡,透过窗棂浸透了他的眉眼。他取出一截金菊枝,递给成之染,道:“若能为清河觅得良人,是我该谢你。”
成之染接过枝条,瞥见断口处一抹琥珀色凝脂,犹如伤口渗出的脓血。
天色已不早,随行而来的甲士几番叩门提醒,是时候离开此地了。
魏王转身去添炭,不甚娴熟地用火筴拨弄炭灰,搅起了阵阵白烟,让他禁不住呛咳。
成之染正要上前相助,却见他摆了摆手,淡淡道:“请回罢。”
她还想再说什么,魏王只是低垂着眼眸,道:“告诉琅邪,不必挂念。”
斜阳在他侧颊点染了金粉,有那么一瞬,恰如当年初见时灼人的火光。
第403章遂初
守将府邸离秣陵宫不远,大门铜环上狮首泛着幽光,沉默地注视着往来行人。
成之染和徐崇朝到府中留宿,刚踏进大门,便听到婴儿嘹亮的哭声,隔了重重深院仍高亢昂扬。
一行人到后堂时,正看到宗寄罗抱着啼哭的婴孩,在堂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瞥见成之染,宗寄罗顿时眸中一亮,一把将孩子塞给乳母,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抱怨:“这个小冤家!日日夜夜止不住狼嚎!”她不耐烦地踢开堂中胡床,切齿道,“还不如当年出征时在大营里清净!”
“见笑了,见笑了……”柳元宝赶忙让小厮奉茶,将成之染迎到上座。
成之染瞥了他一眼,对宗寄罗道:“孩子如今还小,往后闹心的日子长着呢。”
襁褓中的婴儿仍嚎哭不止,宗寄罗苦着脸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招了招手,让乳母将孩子抱下去哄睡,听得那哭声渐远,不由得叹息:“我几时能离开金陵?”
成之染笑道:“旁人巴不得回到金陵,你却好,急着要离开。”
宗寄罗缓缓摇头:“北境毕竟不安稳,我难以安心。”
“如今没听到慕容氏动静……”成之染目光从堂中扫过,壁上挂着犀弓,弓旁悬着箭筒,似乎已许久未动了。
“可我总梦见胡人南下,”宗寄罗也盯着那弓箭,道,“前两年解洛阳之围,慕容氏勾结逆贼,那阵仗比宇文氏难缠多了。”
柳元宝坐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在这里守着魏王,还能守一辈子不成?”
新添的烛火在案头摇曳,映出成之染眼底闪烁的微光。
见她许久都一言不发,徐崇朝说道:“当初割立北兖州,让薛会宁做刺史,也只是权宜之计。璧田城扼守大河,形势险要,单单一个薛会宁,终究力有不逮。可惜彼时正逢朝廷多事之秋,一时难以顾及。”
宗寄罗听出他话中之意,追问道:“如今呢?如今还有何顾虑?”
成之染摇了摇头,如今她所顾虑的,不过是御座上那位皇帝的心思。多留些可靠人马在金陵,总不是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