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惊起苇丛中几只白鹭,慕容颂轻笑一声,搭着腰间的环首刀柄,道:“许是像这些水鸟,看似悠闲,实则在窥伺时机。”
东风拂面,对面的营垒隐约传来号角声,那里已经改换了晋军的旗帜。崔湛凝神听了会儿,道:“眼前这位宗刺史也很是难缠,洛阳城尚未攻下,陛下可是要亲自督战?”
“再等等,先去河曲,”慕容颂望向天边落霞,沉吟道,“我倒要看看,成之染究竟在关中埋了什么棋。”
崔湛不由得叹息,他这位陛下,到底还是担心关中生变。
春日迟迟,河曲覆绿,蒲草在风中翻涌,如奔流浊浪。
晋国太子慕容癸在蒲坂城驻扎数月,听闻慕容颂到来,一早便在城外等候。
慕容颂打量了长子一番,对方似乎比云中相别时长高了些许,铁甲上凝结的晨露尚未干透,亮晶晶地好似珍珠一般。
慕容癸的眸子却比晨露更亮,他陪着慕容颂登城远望,大河东西,山川形势,尽收眼底。
“看得见长安城吗?”慕容颂忽然发问。
长安尚在数百里之外,青山遮断,自然望不见。
慕容癸似是勾唇,道:“前日探马来报,成之染在灞上练兵。”见慕容颂不语,他又道:“儿已命诸军警戒,以备关中异动。”
“她若真想打,何必展示给你看?”慕容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虚实之间,你要用心去分辨。”
慕容癸唯唯称是,跟在慕容颂身边,恭敬道:“父亲一路劳顿,河曲的春羔鲜嫩,儿已命人……”
他话音未落,慕容颂忽而比了个嘘声:“你可听到马蹄声?”
慕容癸派人察看,竟是东方有信使到来。
信使风尘仆仆地向慕容颂禀报:“高平郡不服王化,愚民阻击王师,诸县已被我军攻破,俘虏上万人。”
崔湛指尖一颤,不由得抬眸。
慕容颂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缓缓摩挲着腰间环首刀,道:“钟长统抓到了没有?”
信使道:“守将据守湖陆城,始终闭门不出,我军尚未攻克。”
慕容颂冷笑一声:“那便都杀干净了罢。”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崔湛突然开口,道,“陛下要经略河南,岂能失了民心?”
慕容颂沉沉一笑,问慕容癸道:“太子以为如何?”
“父亲所言并无不妥,只是不必急在一时,”慕容癸遥指着蜿蜒长河,道,“大河上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父亲。”
慕容颂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先留一命。”他眸光微动,不由得扬起了声音,“约莫这几日,盟津浮桥已经建成了。”
“父亲要亲征洛阳?”慕容癸问道。
慕容颂不答,忽而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你说那位太平长公主,此刻在做什么?”
众人不知他是在向谁发问,也不敢答话。崔湛正要开口时,却听慕容癸说道:“想必在等我军师老兵疲。”
慕容颂大笑出声。
眼前河水依旧奔流,春汛已至,也不知新架的浮桥,可否熬过这一次洪峰。
第427章孤绝
春风骀荡,渭水扬波。两岸新枝葳蕤,杨花簌簌,如雪霰漫天,落在浮萍初生的水面。白鹭蘸水而起,翅尖带起的涟漪,荡碎了满目春光。
成之染勒马远眺,春风从面颊拂过,却难以驱散眼底阴翳。
脚下这片土地,五六年前曾浸透鲜血,耳畔春莺宛转,她仿佛还能听见金戈铁马的厮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