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霜娘子是朱氏设计陷害,而夫人,有可能也是朱氏害死的!”
狸奴一声不吭,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夫人向来对下人温和,奴婢听闻她病逝,心中委实难过。这几日将前前后后思量一番,才发现自己一时糊涂,酿成了大错!”樱娘垂泣道,“怪就怪奴婢见钱眼开!奴婢的父亲也是沉疴在身,奴婢卖身给宋氏为奴,才换得一点救命钱,可这两年来家中实在是入不敷出,此事偶然被阿欢知晓,告知了朱氏。朱氏便以重金利诱,要我无论如何将霜娘子引到百日宴上,后来种种,女郎都知道了。”
见狸奴不语,樱娘接着道:“直到夫人去世后,奴婢回想这两年蛛丝马迹,才明白过来。当初奴婢不解朱氏为何要陷害霜娘子,阿欢说霜娘子年轻貌美,留在府中迟早是祸害。奴婢才想通,朱氏先诱使宗十三娘来府中大闹,又挑动孙氏在百日宴发难,目的就是为了将霜娘子驱逐出府。不知女郎是否还记得容氏三郎君身世的传言?当初亦是朱氏言语挑衅,后来那传言虽不了了之,却让府中对容娘子三郎君平白生出揣测。朱氏心思之狠毒,实在是匪夷所思。因此夫人去世后,奴婢一下便联想到她,她费尽心机铲除异己,难道会甘心居于妾室之位?朱氏所求不小,奴婢不敢隐瞒,还望女郎明察!”
樱娘一口气说完,便深深拜服于地。
半晌,方听到狸奴问道:“你家中有事,为何不告诉我?
樱娘愕然抬起头,茫然不知狸奴为何纠结于此事,略一迟疑道:“回女郎的话,其实……是奴婢不敢。女郎的脾性,奴婢实在猜不透,生怕将实情告知,女郎便生了嫌弃。确是奴婢短见了!没想到百日宴之事败露,终究被……”
她稍顿了顿,眸中又闪烁泪光:“许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奴婢拿了她赏金回家,却发现父亲已然去世。家中叔伯欺我孤弱,又占了家宅和财物,奴婢悔之晚矣。”
她小心打量着狸奴的神情。这深沉往日从未见过,但想到狸奴当初弯弓相向的狠厉,越发觉得她深不可测。
“你且暂住在府中,莫要被他人知晓,”狸奴垂眸道,“不出三五日,我还需你做个人证。”
隔日京门便下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天明时已堆砌得厚厚一层。
那雪还不停。
狸奴笼着手炉在院中踱步,任凭风雪吹打在斗笠上。昔日蓊郁的梧桐树已萧条了,树杈间稀稀落落地洒下雪沫,仰首稍有些刺眼。
“女郎啊!”阿喜捧着大氅跑过来,焦急道,“外头这么冷,快些回屋罢!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向郡公交代!”
“我无妨,”狸奴的声音冷得像冰渣,落雪的面颊透露出异样的红,“人都到了吗?”
“都在客房候着呢,照女郎吩咐,不曾惊动其他人,”阿喜抖了抖大氅,道,“雪地里站了半个时辰,女郎又是何苦呢?”
狸奴惨然一笑,道:“这是我活该。从前竟然那样傻……”
“女郎莫要这么说,”阿喜垂眸道,“午宴就要开始了,女郎先回去歇歇罢。”
狸奴歪着头,似笑非笑道:“若我没记错,今日是三娘的百日?”
三娘子,便是朱杳娘刚生下的女郎。
阿喜缓缓点点头。
“那可真是个好日子。”
因柳氏新丧的缘故,府中的饮食都改成粗茶淡饭。三娘子的百日宴,也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共同吃一顿团圆饭罢了。
成雍和成誉都有公务在身,为柳氏料理完丧事,也到了各自回程的时候。今日这一场,更像是成肃为他们饯行。
吴氏还在坐月子,自然要缺席。成肃大致扫了一眼,家中眷属都差不多齐了。
只是狸奴的位子还空着。
成肃皱了皱眉头,吩咐小厮道:“去看看大娘子怎么还没到。”
小厮正要领命下去,忽听门外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我竟来迟了,让各位久等。”
狸奴着一身素服,外层依礼罩着粗麻布,旁若无人地进了门,径直便坐到成誉对面。
一抬头,正对上成誉略显担忧的目光。
狸奴浅淡地勾唇一笑,呷了一口茶。
人既然来齐,温氏便举箸开宴了。席间的气氛难掩沉重,众人俱闭口不言,只听着成肃与二位兄弟殷殷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