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驻足,心头浮起淡淡的惆怅。
这时节,家中正忙着做重阳糕罢。
成之染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暗叹。大军远征在外,虽有四方郡县供应粮草,但饮食一切从简,聊以充饥。军士在外待久了,渐渐也生出思乡之情,每日遥望着广固城,恨不能把城墙盯出窟窿来。
罢了,早日攻下广固城,便可早日回家了。
成之染刚步入帐中,脚下因众人诡异的沉寂而一顿。
堂首正兀然站着位绿袍使者,手中捧着明黄的诏书,垂眸打量着跪在下首的成肃。
正是尚书吏部郎王恕。
成之染看到成肃宽阔的背影,心中正惊疑不定,王恕便温声说道:“将军千里奔袭,曝露于野,劳苦功高,既是今上垂恩,岂有不受之理?”
成肃仍长跪不起:“三齐归顺,皆是国朝恩泽所化、天子圣德所感,臣草莽兵锋,岂可掠美!恳请今上收回成命,以待有德之人。”
他二人一站一跪,你来我往争辩了几回,成之染算是听明白了。王恕这一次奉天子之命,前来为成肃加太尉之职,成肃则坚持不肯,两方一时僵持住。
半晌,王恕无奈摇摇头,终于妥协,将成肃扶起,叮嘱他上书向皇帝说清楚。
帐中气氛这才稍稍活泛起来。
州刺史不过四品,尚书令不过三品,车骑将军不过二品,而太尉却是第一品。
成之染自然欢喜父亲加官进爵,可朝廷这任命未免太突兀。若论伐齐的功绩,前不久刚加封了冀州刺史,更不必这么快又加恩赏。
王恕与成肃军府一干人等多有交集,于诸将佐中谈笑自若。不过他到底是天子的使臣,言语之间浮光掠影,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
成肃既不肯受命,王恕便急着回去禀报天子,次日劳军之后便赶回京师。
望着王恕一行远去的背影,何知己低声道:“出兵已将近半年,朝廷这是等不及了,来催促我等攻城。”
成肃眸中晦暗不明,先前与王恕酬答的喜色已褪去,不咸不淡道:“攻城器械尚未完备,时机还不成熟。再怎么催,也不能轻举妄动。”
他看似不经意两句话,在成之染听来却是隐含着焦躁的。她忽而想起这几日去封懿那里,看到空地上摆放着许多壕桥。若没有成肃的首肯,封懿也不能指使兵士造这些。
看来父亲还是打算在寒冬降临前将内城攻下。北方的冬日不比江南,天寒地冻时,恐怕会影响将士战力。
更何况,伐齐日久,拖延不得。
第112章洛阳
那日遣封懿巡城,闹出了不小的阵仗,不仅引得内城中人心浮动,连广固周围郡县都听说都官尚书已投降。
这日游骑将一行人带到,对方声称是封懿的同族,刚刚从关中回来。
成肃唤封懿过来,两下里相认,尴尬中又透露着辛酸。
来人正是独孤灼后来派往关中求援的祠部尚书封隆。
数月来投降的伪齐官员如过江之鲫,封隆虽贵为尚书,成肃也并未有多在意,只是在听对方提到羊粲之时,幽然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罪臣正是随尚书令羊粲一同去往关中的,”封隆心知尚书令的分量,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羊令与宇文盛旧时相识,交情匪浅,因此说动了对方出兵,派一万步骑随他出关。可是刚走到洛阳,便传来关中战败于徒何氏的消息,那步骑又被调派回长安。羊令万般无奈下滞留于洛阳,罪臣深知独孤氏气数已尽,故而星夜兼程赶回来,到将军帐下请罪。”
见他言辞还算诚恳,何知己出言安抚。成肃仍一声不吭。
成之染倒是觉得封隆话里有古怪,他与羊粲一同去往关中请兵,如今魏军已兵临城下,三国之间到底是何等形势,他二人心里都应当清楚。
可为何羊粲不肯回来?
还是说,封隆先回来,是在替羊粲投石问路?
封隆见成肃沉默,心里也没底,频频以目向封懿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