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百年?”霜娘诧异地望着她,“他惹恼了庾载明,早就被乱刀分尸扔到城外喂狗了,你还有闲心想他?”
“死了……”狸奴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一事实。是了,孤身犯险,他根本没有活着的余地。
既然明知会死,为何还要来这里?
是啊,为什么要来这里?她越想越难过,泪水夺眶而出,断线的珠子一般止都止不住。
“哭什么?”霜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仿佛穿透一切。
狸奴哭得更凶了,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剧烈的抽搐牵动着尚未结痂的伤口,每一声哭号都带着痛楚。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而哭,但心中漫溢的悲伤实在是难以释怀。
霜娘揉了揉额头,道:“别哭了,再哭下去整个刺史府都要听到了。你护驾有功,哭成这个样子,让天子作何感想?”
护驾有功?狸奴哭声一顿,抽抽噎噎地抬眼望着霜娘:“我几时护驾了?”
“是你为天子挡下了这一箭啊,要不然他们可没心思请郎中为你疗伤,”霜娘轻笑道,“若当真是天子中箭,那麻烦可就大了。”
“我没有……”狸奴下意识想否认,她可没那么高风亮节,纯粹是被误伤罢了!
霜娘勾唇一笑:“既然都说你护驾,那便是有了。怎么,天子的人情你也不想要?”
狸奴闭了闭眼睛,问道:“庾载明怎么样了?”她记得他也受伤了。
“他的伤可比你轻。”
狸奴不语,鼻头又是一阵酸涩。折腾了这么久,到头来只有她伤痕累累。对了,自从当初在太守府受刑,她屁股上的伤一直没好利落,每当夜深人静时摸到结疤的伤口,总忍不住偷偷啜泣,将庾载明祖宗十八代骂个底朝天。
可她有贼心没贼胆,骂完了之后照样得强颜欢笑地听对方使唤,可这么忍气吞声也没有好果子吃,病怏怏地躺在榻上,她感觉这支手臂都要废了。
为什么她要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她要心惊胆战地活在这里?狸奴扭头向里,眼泪又滚落下来。
半晌,霜娘听不到她的动静,正要说什么,却发现她已经昏睡过去。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霜娘重新拿起针线,正要将扇面上的翠羽补齐,便听到狸奴含混的呢喃。她指尖一顿,在心中发出了深沉的叹息。
第36章病中
溽暑退散,秋风渐起。宣武军退守寻阳城,已三月有余。
江州刺史府,诸将在前堂商讨完军事,便各自散去。赵兹方虽担任刺史,可毕竟是个小辈,散会之后客客气气地请李劝星小聚。
成誉刚走下台阶,身后便有人叫住他。
“三郎君!”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江岚的外弟徐崇朝。
徐家人从北地归来后,成肃念及旧情,将徐崇朝认作义子,成誉见到这位少年郎,心中也颇多感慨。
当初在京门时,他并不认得对方,后来在寻阳乍一见,只觉得这少年虽与其父徐宝应眉眼相仿,神情气度却迥然不同,反倒是与江岚有些许相似之处。年少丧父、漂泊异域的经历,为他清澈的目光增添了沉重的底色,显现出一种少年老成的沧桑感,让人忍不住唏嘘。
徐崇朝走下台阶向成誉施礼,十五岁的个头就快要赶上成誉高了。
“三郎君,这几天可有狸奴的消息?”
“不曾,”成誉眸光一暗,道,“方圆数百里都找遍了,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
徐崇朝也是与宣武军会合后,才知道狸奴失踪的。李劝星不愿意担责任,成誉也不想让他阿兄伤心,所以一行人至今还瞒着成肃,对他的问询也马马虎虎敷衍过去,勉强没有让对方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