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蠕蠕如何能越过长城?”他声音突然哑了。
回答他的唯有堂中死寂。
良久,乙旃比延重重叩首:“臣恳请陛下速速回銮,以免让蠕蠕酿成大祸!”
匹娄眷略一迟疑,道:“如今梁军自关中增兵,圣上若走了,河南怎么办?”
“蠕蠕之祸甚于梁氏,眼下顾不得许多!”达奚翰分辩道。
慕容颂冷眼旁观,瞥见众人额角都沁着汗珠,不知是因为暑热,还是因为恐惧。他烦躁地将长刀入鞘,立于灯前不语。
“陛下!”乙旃比延高声道,“事不宜迟,还望陛下速决!”
慕容颂皱起了眉头,却听到崔湛沉吟:“如今大河横断,梁军欲战,渡河也并不容易。倘若在河上遇袭,只怕对我军不利。”
乙旃比延动了怒:“难道崔祭酒有什么万全之策?”
话音刚落,堂外有军士叩门,禀报道:“陛下,梁人送了一封信。”
信函装在锦袋里,竟是由弓箭射到城头的。
慕容颂拆开信函,纸上的字迹清峻如剑,熟悉得令人心惊。
“既望巳时,河洛舟上。恭候台光,勿却是幸。”
落款是那位太平长公主。
慕容颂眸光一凛。
众人登时炸了锅,都说是梁人狡诈,其中必有阴谋。
崔湛不语,望着慕容颂沉默的背影,耳畔的喧哗倏忽远去,如同隔着一座山。
“备舟。”慕容颂突然开口,回眸时面带寒霜,“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第431章河上
晋军退去后数日,洛阳城外仍旧弥漫着焦土和血腥的气息。
连绵的晋军营垒空空荡荡,匆匆撤离时来不及带走的粮草,尽数被援军缴获,饥劳困顿的洛阳守军终于得以饱食。
洛阳城数千将士累月鏖战,死的死伤的伤,勉强还能走动的,一个个形销骨立。成之染下令让守军好生休整,派麾下人马接管了洛阳防务。
她打马登上北邙,远处大河之上的浮桥早已化为灰烬,只剩几根焦黑的木桩孤零零浮在水面。
河水浩荡东流,层林风起云涌,久旱多日,雨水要到来了。
“你说,慕容颂会答应吗?”成之染收回目光,侧首望向徐崇朝。
“晋军北归,势在必行,”徐崇朝扬鞭东指,道,“慕容颂攻城不下,进退维谷,如今正需要一个保全颜面的缘由。此番相邀,他正好顺水推舟。”
襄阳太守温道醇忍不住问道:“倘若他不肯离开,执意要与我争个鱼死网破,该如何是好?”
他奉雍州刺史李尽尘之命率军来援,越过伊阙关后虽未与晋军交战,看到洛阳城惨烈战况触目惊心,眉宇间难掩忧色。
成之染摇了摇头:“若换作旁人,或许要拼个玉石俱焚。可慕容颂是一国之君,他不会如此。”
温道醇还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殿下!”
成之染勒马回首,望见宗棠齐单骑飞驰而来,包扎的伤口崩裂流血,在肩头洇开一片暗红。他翻身下马,脚下踉跄了几步,强撑着恭敬行礼,道:“听闻殿下要与胡虏相会,臣难以放心,请殿下准许臣随行。”
成之染下马扶他,不由得蹙眉:“宗郎君,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