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很长,长到杜引岁看着板车上蜷缩的二人,眉头忍不住蹙了又蹙。
回程的路很短,短到一行人都走到了近村子,才堪堪谈妥挖出的那株参如何分配。
当初请谭望之前,杜引岁就提前与秦家人和江芜商量过这事儿。
人参这个东西,越完整越上价,自是不可能挖出来一刀切了一边儿一半的。出手也得等到了城镇,至于何时到何时卖都是握在谭望手里的。总体来说,之前的野味不过打个牙祭,现在是数百两的真金白银,若谭望真想吞了,他们也没办法。
让一个衙役头头,一次性分出几百两来给流放犯,怎么看都觉得太赌人品了。
但是若将那一半的真金白银换成一些置换的要求,想来会好谈一些。
这回请大夫来看诊的各项费用自是得算在里头。
然后就是她们现在最需要的换一个交通工具……她们老的老,病的病,残的残,不说马车,最少也得上个驴车吧。
再就是粮食了。一路野菜挖得,野味打得,但是她们没法原地变出面粉杂粮来。
诊金,药费,一些基础药物,一个若此次看诊不顺要尽快带她们进城看诊的条件,一架能坐下她们几人的驴车,以及……此去凛州一路除了每日的黑面饼子,每回衙役补充粮食时,也要按她们的人头给她们补充一份一样的。除开这几样,杜引岁还向谭望提了换洗衣物,冬衣与被褥,也不计较新旧,给她们在这李家村先寻摸上一批就行。最后,杜引岁还要走了那马大头他们挖断的那两根,也就比几根头发缕一起粗不了多少的参须。
杜引岁提的要求,乍听起来不少,还很琐碎。
但是谭望仔细想想,她所要求的,都是十分基础的东西。
废太子病了,便是没有人参这件事,大夫他也是不得不请的,药钱也是不得不给的。再加上几份平日基础的药物,成品药丸能有几个钱,他们自己都备了一些,不管是再抓药还是他们随意匀出几份,都简单。不计新旧的冬衣被褥,在李家村三四两银都够给她们收一人一套了。至于一路补充粮食时,给她们也补一份……衙役们也不过补充一些面粉杂粮,菜干咸肉,她们四大两小,里头连个壮年男子都没有,又能吃得了多少。哦,这废太子妃好像挺能吃,但是不管饱只管份,也不过一个普通女子的食物。算来,一路给足了她们也就几十两银。加上最贵的可能需要二十多两才能置办上的驴车……价值数百两的半株参只需要分给她们大几十,不足百两。
对谭望来说,这个交易可谓是十分合算了。
但是……
若把这些应下了,她们会不会过得太好了?
这……是他从前会与囚犯做的交易吗?
从来没遇到囚犯能寻出这般“大”物的谭望考虑了很久,直到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都见着了远处村里那参天的榕树,方才最终点了头。
是,这是他从前也会与囚犯做的交易,因为他一直需要人参。
谭望每年花在买参上的银子足有几百两,可以说他花了大力气从流放犯身上弄来的银子,大部分都流入了医馆。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愿意花时间跟着杜引岁去赌一赌“五岁的记忆”。
毕竟医馆的参是溢价的,而他们挖出参,只需要分给这位废太子妃卖给医馆的价。当然,这是谭望真的看到地里的人参之前的想法。
当正株的人参被挖出,一想到要去医馆估价,然后拿出几百两给杜引岁才能留住这株参,谭望是很后悔什么一边儿一半的惯例的。野味值几个钱,一边一半也就罢了,这可是几百两!他们这回从孔家身上不过才摸到了三百两,还得分给三桥驿,分给衙役们,再上供给京中……
谭望起了贪心,又碍于一些自我的原则不知该如何开贪时,杜引岁给了他新的选择。
选择很好,是他以前也会点头的内容。
谭望应下了这场交易,心中松快了不少。现在他只需要按他与衙役们的惯例,在最后拿出一点银钱分给他们,就能独占这株参了。出去转了一圈,抵他一年在都城与凛州走个来回。
见谭望终于点了头,杜引岁也算是松了口气。
毕竟……谭望捧着人参时眼中的贪婪,她站得不近也能看得很清楚。
虽说粮食的那一项,走到后面,还是得全凭谭望的良心,有一定的不稳定性。但是其他东西总是今日就能拿到手里的,若她们不让这么多步,光是一架驴车,她们就永远别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