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山一步步上前,鞋子踏着积水的泥坑发出轻响,他把方时勉轻柔地抱起,像是面对世间最罕见的宝物那样珍重对待。
太轻了,似乎这山间的风都能把他带走。
霍仲山下意识地将人抱紧,又立刻反应过来,放松下来。
怀抱里少年那样脆弱,脆弱到面前这两个雷厉风行的大男人不敢第一时间去探查他的呼吸,只是一个劲往前,阔步往山下去。
可能只是爬山太累,不想醒。
“我的妈呀!这祖宗真跑上来啊,我的个老天爷,作孽哦!”中年男人熄灭了烟跑上前来,以眼耳不及迅雷之势抓着方时勉软绵绵的手腕摸了一下,急吼吼道:“还有气还有气,快点下山找医院!”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隐隐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在可怜方时勉,这会雨势渐渐小了些。
随行待命的医护人员在车里给方时勉做基础的急救处理,并且与医院等待的医生不间断报告患者情况。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谨慎些,但霍家培养这些司机都是部队里出来,俱都身经百战,车开的又快又稳,很快就冲下山,以极快速度赶往医院。
霍仲山把方时勉完全湿透的羽绒服剪开,又小心脱掉鞋袜,盖上车里的毛毯,将冰凉湿润的脚握在手心,他看着少年颈间被雨水泡白的伤口,面若寒霜。
“这他妈谁下的狠手。”霍峻看着方淮勉青紫的半边脸颊,神情冷凝。
霍仲山沉着脸时不怒自威,缓慢道:“方国鸿。”
“时勉他爸?那人是不是有病,小时候就那么打,不把小孩当人看,长大了还这样,老不死的。”
霍峻把雨水打湿的外套随手丢开,有点烦躁,“这家伙也是个蠢东西,挨打也不反抗也不跑,不知道脑袋长到哪里去了。”
霍仲山垂眸沉默片刻,说:“不要在时勉面前提他小时候,也别让他知道我们看见过。”
“说了也没什么吧,就见过一次,咱们都不怎么回去,不过要是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心实,以前就该想法子给他带走了,亏那祝泽守那么紧,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霍仲山沉默不语。
方时勉小时候经常被父母暴力体罚,长期居住在院子里的孩子都知道他。
最开始其实还有很多邻居会去劝,结果被说是多管闲事,久而久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大家都当看不到。
而且大部分家长也禁止自家孩子与方时勉玩闹,一是担心这种状态下成长的小孩会极端偏激,二来…父母教训孩子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必然是有些他们不知道的问题。
小孩子是最敏感不过的,他们会组成团体,排斥不合群的人。
从人人喜欢变成人尽可欺,其实只需要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响亮的巴掌就可以做到。
孩子们是天真又残忍的,他们的善恶观念还没有形成时,发现一个孩子连他的父母都不爱他时,他们也会快速学会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他。
所以到后来,方时勉在院子里几乎没有朋友。
霍峻少年时被他父亲养在另外的房子里,很少过来这边,偶尔一次也待不久,但就这样的短短几次,他都撞见过方时勉被惩罚的场景。
那个时候是夏天,方时勉应该在读小学,很小的一个蹲在花坛边上一个人玩,穿着天蓝色背带裤和白色T恤,很可爱。
霍峻当时在楼上看着,刚想问对面坐着的二哥下面那小孩子是谁家的,就看着楼上下来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
当着其他所有小朋友的面,提起方时勉就狠狠揍了几下,小时勉当时就哭起来,把手摊开给爸爸看,哭着说自己没有弄脏,这才被放过。
远处天空又是几声闷雷。
安和医院正门打开,越野车直接开进特殊通道,方时勉被医护人员接手,急救人员立即进行初步检查,紧接着就被带去拍片。
“患者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肋骨折,疑似脾脏破裂……”
手术要签字,霍家兄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通知谁,霍仲山本来打算直接让医院走紧急审批流程,却听有护士跑出来说,“患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