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方时勉依旧对徐龙那天在披萨点告诉他的讯息深信不疑。
他确实亲眼看见那些车辆因为超速失控发生剧烈碰撞,甚至直接飞向对向车道,耳边刺耳的引擎轰鸣和刹车声犹在,方时勉甚至能回忆起那阵把他差点吹离路线的劲风。
只不过话在说出口时,方时勉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人生都是一团乱麻,居然还敢口出狂言去教训一个权势地位均在自己之上的人,也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方时勉垂头装死。
霍仲山在瞬间的错愕过后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个玩笑。
高大成熟的男人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他淡然一笑,轻微点头,维护孩子的自尊,“好,听你的,这项活动不会再出现在我的日程。”
方时勉抬头看他,表情惊讶,抓着单人椅扶手的手慢慢松开,在后脑勺上摸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不懂这些,我的话你可以不用管。”
少年背靠着明媚阳光,室内柔和地光线将男孩脸上的青涩懵懂明晃晃地照映出来,那身挂着工牌的物业制服无端给这漂亮少年添上几抹禁欲气息,比起他那晚的白西装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小楼外风景如画的院子里又传来阵阵鸟类的悠扬鸣叫。
“那件衣服我可以拿走吗?”方时勉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视线便一直有意无意地徘徊在那件衣服附近,警察给的羽绒服他已经还回去了,他正愁还要花钱去重新购买厚衣服……
“当然。”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又笑了笑,“那本来就是你的。”
方时勉看起来松了口气。
霍仲山想起那段延山公路的监控视频里,狂风裹挟熊熊燃起的烈焰,在漫天尘灰里,身形单薄的少年坐在他身边,惊慌无助地按压着伤口,近乎绝望的看向监控求助的画面。
滚烫的热泪像是要将人的心烫穿。
那几段监控他在夜深人静时反复看了很多遍,从总结疏忽分析问题,到最后目光总是为那个哭泣的少年长久停留。
霍仲山看着方时勉低垂的眼眸和轻微颤动的眼睫,放轻声音问他,“为什么救我?”
这哪里还需要问为什么,方时勉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就拿那十二万当作挡箭牌?但直觉告诉他还是换一个听上去美好一点的答案。
“可能当时觉得,你这样的人要是死了……会很可惜。”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方时勉的真心话。
他知道这样大的集团企业会缴纳数额庞大的税收,会为许多人提供赖以生存的工作岗位,每年也会捐出许多钱用作慈善,更别说恒世旗下那些医疗产品还有公益性的。
霍仲山又或者说恒世掌权人的存在对于这个国家,对于普通百姓的存在是有益处的。
方时勉低着头把手指捏过去捏过来,大概是觉得说这种话可能不太礼貌,于是又道:“我们不是见过吗,我当时认出了你,要是就这样跑了,往后可能良心都不安了。”
这也是实话。
方时勉抬起头,对霍仲山露出一个很笨拙的笑容。
明明可以居功自傲,就算是大摇大摆对他颐指气使,霍仲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甚至十分愿意去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可是这孩子又偏偏以这种态度来面对他。
实在是……
霍仲山眸光渐深,心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些少年时代的久远记忆缓慢浮现,如同流沙之下的植物根茎,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方时勉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坐立难安,于是左顾右盼低声说:“霍先生,其实我现在应该在上班……”
并且已经知道你非常健康了…至少看起来是健康的。
方时勉其实还是想亲口问一声霍仲山的恢复情况,但他知道霍仲山的健康状态应该是需要保密的事情,他从当时办公室里明柯微不可见的那一秒迟疑里敏感地探听到了危险讯号。
“不急。”霍仲山眼睛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那天也受了伤,恢复得如何?”
方时勉把手掌摊开给霍仲山看,擦伤的地方早就结痂,有些地方能看出是新肉,与其他地方比起来要粉嫩些,“早就好了,我只是擦伤,不严重。”
正说着,方时勉抬眼看到霍仲山平静听他讲话的样子,又觉得压力倍增,慢慢缩回手,脸上只有想尽快溜走这一件事。
少年颇具不安与怨念的神色在霍仲山众多交谈对象里是史无前例的,于是男人饶有兴致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