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哥。”方时勉眼睛亮了一下,又喊了一声,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泛着点点水光。
有一种格外让人怜惜的无辜感。
霍仲山察觉到周遭不断投来的视线,淡淡地问:“我去茶室那边休息,你来吗?”
廊外又开始飘雪,方时勉听到相机拍摄的声音,霍仲山站在阶梯下很平静地凝视方时勉,他的头发上沾了几片小小的雪花又迅速融化掉。
厢房里面的哭泣声和劝勉声也渐渐停止了,方时勉确实有话想对霍仲山说,于是毫不犹豫点头,“走吧。”
保镖想过来撑伞,被上次那个在霍峻面前叫走方时勉的青年保镖拦住。
方时勉与霍仲山并排走着,雪下的很小,地面上有些湿润,方时勉这时才发现之前为霍仲山一行人引路的僧人早已不知所踪。
“你原来也会相信这些啊。”方时勉低声道,他想起那天在云锦六栋那个漆黑的走廊里看见的图案,这种图案大大咧咧运用在装修上面,按理来说屋主人应该是不会相信什么凶吉一说……至少不太像信佛的香客能干出来的事。
“我不信。”霍仲山语调很平淡,“只是过来谈事情。”
方时勉想起霍仲山从不离身的保镖团在财神殿外上香还认真拍照的那一幕,还有他和住持认真交谈的画面,觉得霍仲山有时候还有点嘴硬。
不是很诚实的样子。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茶室,守在茶室的师兄将他们引至二楼区域,方时勉穿着义工制服,差点还被拦下来,说了是一起的之后才被放进去。
二楼的茶室都是独立雅间,虽说是木头和竹子打造的古风装修,但中间都是拿墙壁隔开的,门关上后隔音效果很不错。
两人进入雅间之后,有师兄端了两杯茶过来,方时勉双手接过,认认真真说了声:“谢谢师兄。”
等人走后,霍仲山才转了下茶盏,漫不经心地问:“你皈依了?”
方时勉摇头,“只是来做几天义工,我还要下山赚点钱才行。”
霍仲山抬眸:“那为什么叫师兄?”
“哦!你说这个啊。”方时勉笑起来,认真解释,“我们来这里都是互相称呼师兄,不管长幼男女。”
霍仲山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盏,视线落在窗外。
这里的景色确实很漂亮,小雪落在古朴的佛殿之上,带着岁月痕迹的瓦片被浸染覆盖上雪白,威风凛凛的脊兽仰着头,似乎在替殿里的神佛观察这人间百态。
不知道为什么,方时勉觉得此时此刻的霍仲山看起来有点落寞,和之前每一次见面给他的感觉都不太一样,他无端想起那晚祝泽在监控室大吵大嚷的那些话。
不管是不是他的主观意愿,他和祝泽始终是在背后议论过眼前这人的痛苦。
“霍哥,我……”方时勉踟蹰半天不知道这么开口讲这个事,掐了半天手指头,最后垂着头道:“我小时候有很多痛苦没办法自己化解,因为别人总是说我有错我不对……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件事,受害者不应该是永久承担伤害的人,不要太为别人说的话和眼光痛苦,那不值得。”
“你没有什么错,你是最好的,我直觉很准,你是最好的。”
方时勉知道自己最笨,翻来覆去也说不出几句好听的漂亮话,可这就是他想说的,什么实验不实验,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这样健康优秀的长大,承载那么多人的期望,明明会有喜怒哀乐,却被人称作怪物。
方时勉都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是霍仲山,被丧心病狂的父亲制造出来,做的那么好,还是被厌恶,被当成工具,该有多绝望多痛苦,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课本里明明写了明天会更好,他却从来不希望明天的到来。
可能方时勉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天生共情能力强,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里面的心痛和哀伤都要溢出来了,而且丝毫不懂隐瞒,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还写着,不要担心,我们都一样,我会保护你。
霍仲山的眼神深处逐渐柔软下来,心底的不安被彻底抚平,他垂眸一笑,淡声说:“好,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其实基因编辑,又可以换个更妥帖的称呼‘设计婴儿’,这项技术在现在看来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特别是在他本身就属于是特权阶级。
近些年他也听过一些好友去国外做这种类似的后代基因改良筛选,只是在二十多年前,连智能手机都没能普及的时代,科技造人是不符合上一辈人的认知的,他们无法接受非自然孕育的孩子。
更没办法接受在那个博士胡乱鼓吹下,所谓的“完美人类”,他其实只能做到最基础的消除遗传病,降低一些疾病风险,修改CCR5基因增加对HIV的抵抗力等,但那个博士为了讨取霍柏的欢心,获得足够的实验经费和支持,非要说自己可以改变胎儿的身高样貌,甚至是性格……
而这番操作在霍仲山两岁时就被上一任族长,霍柏的亲哥,霍桥延查出来,并且动用了很大的关系才将这件事按死,直到前几年那博士逃出霍家,又开始骗人支持他实验才被抓到判刑。
霍家其实是不太认可霍仲山的,但他确实优秀,这一代霍家子孙里,他实在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