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实下意识地想应是,可才吐出一个音节,就意识到有些不对。
他抓了几下头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是吧,我是因为……”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谢游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家庭条件好,父母虽然不怎么支持你但也没有阻止你,你还读过那么多书,以后退役了也不会没事可做直接失业。
“车队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你,而且你的成绩和天赋也不算差,我来之后WRC每一场分站赛你都参加了,还拿到过积分,然后跟领航员宁乐语相处得很好……所以,是因为什么?”
谢游对高实的了解不算特别多。
可单是他知道的、能够列举出来的这些,已经是曾经一无所有的谢游梦寐以求的了。
高实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他笑了一下:“谢车手,你说得对,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这幸运了。”
说完,他又快速地垂下了脑袋。
“但人会痛苦有时可能不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少,而是想要的没有办法得到。因此不管是不是富有,情绪都会被裹挟住。”
高实抬手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可因为低着头,让人无法真切地窥探到他的情绪。
“谢车手,你可能不记得了,其实在图马科那天晚上我跟你说过了,我想放弃是因为——我觉得好像我的天赋就到这里了,不管怎么努力,可能都没有办法取得更好的成绩了。
“我说及时止损的话是也不全是真的,我是个没用又胆小的人,就这样离开是为了逃避,逃避这辈子我可能都不会有突破的坏结果。”
谢游很难理解一分钟前的高实,却在一分钟后和他产生了共情。
——在他听到大赛运不好这样的言论时,也曾对自己的未来产生过怀疑。
人不怕失败的结局,只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如何才不会被归为徒劳?怎样才算有功?
大抵是在这方面没有确切的定义,因此人就会下意识地拿成绩来作为唯一的丈量。
而走到这一步,努力会被异化、情绪会被淡忘,人也成了一个只懂得追逐成绩的工具。
在他动摇迷惘的时候,钟修将他带回了桑坦德。
桑坦德的夏天很长,长到十多年前盛夏的余温一直绵延到了如今,让他在触手可及的回忆里,捡回了自己的初心。
谢游跟着一起靠在了机场冷硬的墙壁上:“高实,你是因为什么才决定要开车的?
“我自己的话,一开始就只是觉得坐在上面很轻松,只用看着眼前的路和路旁边的景色就好,不用担心明天是不是吃不饱饭,后天是不是又要降温。那个时候我的愿望,就是祈祷着有天能够拥有一台自己的车,能够成为一名赛车手。”
“不是拿冠军的车手。”他补充道。
“刚开始我对自己的人生想法也很简单,仅仅是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以前我对有用的定义就是拿冠军,后来我的……我的朋友告诉我,说我已经是了。”
“我的意思是——”谢游将手压在藏于衣服中的十字架上,几分恍惚、几分了悟、几分迷茫地说:“可能我们已经得到自己最开始想要的东西了。”
他转头看向高实:“既然最开始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以后多跑一次就当多赚一次好了。
“至于天赋不天赋的,又不像游戏一样有固定的数值可以被测出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就这样了?而且职业生涯还有那么长,说不准自己其实就是那个天才,只是前摇比较长而已。
“再说了,也不全是你的锅,以前钟修都没怎么管过车队,也没请人来教过你们讲过课,加上车队里面氛围那么差傻X那么多,你发挥不好也正常。”
谢游希望自己能说出一些富含哲思的漂亮话,最好意味深长、最好回味无穷,但他也只能说出这些了。
可或许没那么好听,却拥有着十分的真心。
“那谢车手……”高实似乎还有些挣扎,“你现在不想拿冠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