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陈秋持刚一开口,便换来更凶狠的挤压。
“你当我傻?楼底下连只苍蝇都没有!等着抓我呢吧?嗯?”
陈秋持眼前炸开大片光斑,忽明忽暗,辩解已经没有意义,他索性闭上眼睛,任由意识在窒息的边缘浮沉。
“我说过要带你走的陈秋持。”周乘突然松手,转而又掐着他的脖子摔向床铺,“就算走不掉,死在一起也行!”
陈秋持还没喘过气,周乘的膝盖已经重重压上胸口,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他脑子里还留着最后一丝清醒,他伸手去摸,指尖触到枕下冰凉的金属。
周乘立刻发现了,扣住他的手腕。可陈秋持不知哪来的力气,刀尖一翻,径直抵住自己心口。
他红着眼咬着牙:“这样……快点儿。”陈秋持喘着粗气,似乎每个字都带着血,胸口每起伏一次,刀尖就向下深入一点,“哥,你不是嫌我冷吗?”他竟笑起来,“试试……我的血……热不热?”
这样的对峙让陈秋持有一种抽离感。他心脏狂跳,似乎逃离了这个躯体,同时,隐隐闻到铁锈味里混着的、暴雨后泥土的腥气,他低头看,那不是泥土,是血,即使竭力克制,握着刀的手还是神经质地颤抖着。
周乘双手抓着刀刃,血顺着两个人紧握的手流下来,果然是热的。
陈秋持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周乘突然卸了力。
刀顺着陈秋持的身体滑落,床单上晕开一朵鲜花。
周乘魔怔般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随即放在陈秋持身上用力擦,似乎擦掉就不会再出血一样,一边擦一边笑:“陈秋持,我其实,想让你恨我。”他滴着血的手指抚过陈秋持惨白的唇,“你是恨我的,对吧?”
陈秋持平躺着,目光惊惧却惘然地望着天花板,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恨也说不出不恨。
只尝到满口腥甜。
周乘摇摇头,下楼的脚步声渐远。
陈秋持清楚地听到楼梯口一阵骚动,却没有挣扎,没有对话。
他想跟下去看,刚走到门口,却突然觉出眼睛的酸胀,仿佛被一块黑布蒙住,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倚在墙上,慢慢地滑落下去。
陈秋持被搀扶下楼,空壳般躺着,任由医护人员帮他做检查,他想笑,却牙关紧闭,医生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他机械地摇头,却在他们转身离开的下一秒钟,掉下泪来。
那是很多个放学的黄昏,雨水把青石板泡得发亮。松动的石板发出滑腻的响声,稍不留神就会溅起一裤腿泥点子。他总是一步不差地跟着周乘的脚步走,他踩过的地方,总是稳妥的。
拱桥边的桂花糕摊子永远蒸腾着白雾。卖糕的阿婆老远看见他们,会提前打开笼屉,甜糯的米香钻进鼻孔,他们像被香味牵着鼻子的小狗,不自觉地围拢过去。
有哥哥姐姐在,陈秋持只管吃,有时候周乘不买,他知道大概是零花钱没有了,就会把自己的掰两半,递过去,说吃不完帮我解决掉。
小时候的河水还算清澈,后来慢慢变浑浊,他也知道垃圾和油污并不是一夜之间出现的,但就是有那么一天,突然就变质了。
陈秋持缓缓阖上眼。
夜色浓重,聂逍在青石板路上狂奔。
从陈秋持的微信突然沉寂的那一刻起,不安就像蛇一样缠上他的心脏,又逐渐紧缩。关机提示音、漫长的两小时等待,最终击溃了他最后的理智。不顾护士劝阻,慌不择路地跑回俞湾。
救护车刺眼的顶灯扎进他的眼,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让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突然就停下了,身边这些古色古香的飞檐碧瓦仿佛全部向他倒来,滚烫的心仿佛要灼穿胸口,他跪倒在地,最后两步,甚至是手脚并用爬过去的。
他抓住陈秋持垂落的手。
“吓着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问。
这下确实是吓着了,他愣怔着,看陈秋持绽开笑颜,才颤抖着说:“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让你冒这个险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狠狠将人搂进怀里。
聂逍凌乱的发丝蹭过脸颊,一阵长风吹过,颤颤巍巍的,是陈秋持心头的余悸。
夜色似乎淡了些,陈秋持朝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气,晨雾升腾,算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