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紧挨着肩膀,陈秋持能清晰地感受到聂逍身上传来的温度。不知不觉间,他的手臂越来越热,一股热流从接触面蔓延开来。他刚想起身,手却被聂逍压住,顺势握在了手里。陈秋持动弹不得,也不想动,明明是盛夏,他却像是站在风雪中,贪恋聂逍手心的温度。
又有两个小孩坐在椅子那头,聂逍不得不起身让给他们。他一手轻轻按住陈秋持的肩膀,示意他坐着,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松开,放在背后,藏在他的腰和墙的缝隙中。
握住已经很不正常了,他的手指还在逡巡摩挲,偶尔轻轻揉捏一下,陈秋持的心便跟着那力度跳动。即使在背后,陈秋持也知道他的手是什么样子——他见过捧着相机的、拿着画笔的、抱着猫的,那双手精致灵巧,正在和自己的手偷偷拥抱。
美术馆的格局极富设计感,错层、穹窿顶、旋转楼梯,陈秋持一路走来都晕乎乎的,聂逍压低声音,跟他分享看展的感受。
陈秋持对艺术本身并没有太多兴趣,却喜欢听这个人说话。
几张巨幅照片两两一组,悬挂在另一个小展厅中央,是欧洲著名画家的自画像和照片重叠的影像,虚实交错,陈秋持从各个角度都没办法看清它真实的样子。
聂逍说:“他们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里的自己是不一样的,多少都会美化一些。”
陈秋持调侃道:“给自己手动美颜?”
“嗯,有点儿那意思。”
“也正常,每个人看自己比别人说的更好些。”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比别人描述的要美好很多。”
聂逍的声音很轻,话却很烫。
最后一个展厅在顶楼,名叫“林中四季”,占据了一整层楼,没有灯光,全部都是黑暗的迷宫的设计。陈秋持刚踏入这片黑暗,心脏便开始不受控地乱跳,不由得从背后拽了一下聂逍的衣服,下一秒,手就被紧紧牵住,再也没放开。
每走到一个拐角处,他们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风景。春天的鸟鸣,夏天的雨,秋天的瓜果香,和冬天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无光的环境放大了其他的感官,直观地感受着风霜雨雪和四季变迁,陈秋持渐渐适应并爱上了这个地方,他依赖着风雨中握住的温暖和安定。
磨磨蹭蹭待到美术馆闭馆,外面已经下起大雨。他们回到俞湾,车子熄火,在这个密闭的小空间里,潮湿和温热一下子晕染开来。
聂逍说:“车上没伞,再等一会儿吧。”
“其实……”
“阵雨,一会儿就停了,好吗?”
陈秋持想说,其实你就停在我家后门口,两步路就能进门,但他受不了聂逍的“好吗”,这温柔的祈求把陈秋持死死按在副驾上,同时,他也受不了这漫长的沉默,于是开启万能话题,说道:“雨还挺大,回头别再给俞湾淹了。”
“不会的,改造入河排水口的工程已经验收了。”
“是么,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夏天,淹水之后。”
“哦,这样啊。”
“你不知道?”
“没注意。”
“施工之前贴了公示的,我在群里也发了两遍通知,你是一点儿都不看啊。”
“呃……那个群,免打扰了。”
聂逍突然解开安全带,撑着身子,直视陈秋持,一点一点,越靠越近。陈秋持紧急闭上眼,等了片刻,却并没有什么落在嘴唇上,只有耳边的温热呼吸:
“以后还是看看吧,我想打扰你。”
此时,雨滴不再落在车顶,世界静下来,耳边的呼吸声便显得越来越重。陈秋持的心跳得越来越用力,头也越来越疼,他预感到有些必然的事情即将发生,最终,恐惧胜过了期待,他轻轻推开聂逍,打开车门。
“晚上好。”
他说完,不等回应,便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