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聊一下。”他神色凝重。
陈秋持示意他坐下。俞立航点开一份文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崔叔女儿来的那天,我们看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她女儿名叫崔静。”
陈秋持摇头:“我没注意。”
“上个月总公司会计来做账的时候,我瞥了一眼他的电脑,在一个报销流程上,看到了这个名字,当时只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俞立航打开另一个页面,是一张表格的扫描件,标题是“入职申请表”,“我在系统里翻了一遍,找到这个人的人事材料,她入职的途径不是社招,而是内部推荐,推荐人是周乘的助理。”
“确定是同一个人?”
“我查之前也觉得很有可能是巧合,毕竟这个名字很普通。”俞立航滑动页面,“但你看她的履历,专科学历,去上海之前在一家私人美容院做接待,入职公司两年多,从行政专员,到行政主管,又跳过经理那个级别,直接到现在的行政总监,这个升职速度,是不是像坐火箭一样?”
“而且我查了一下他们的人事制度,从专员到主管要求入职满三年才能申请,她一年半,经理级别要求的内容就更多了,甚至还有历年的考核以及上下级评审,同时,她们那个部门,比她有资历的人大把,很难不让人怀疑。”
俞立航合上电脑:“所以上个星期我骗了崔叔,说街道办通知我们做人口普查,要提供身份证和户口本的复印件,我把咱们店都收齐了交过去,拿到她的身份证号,对上了。”
陈秋持什么都没说,缓缓呼出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这天下午,陈秋持敲开了老崔的房门,开门时还是笑着的,但见到来人的脸色,老崔突然就没了笑容。
他想起老崔刚来的时候,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木着一张脸没有表情。陈秋持倒不觉得什么,但俞立航说,开门做生意,你在店里,得是友善的态度,总不能让客人看你脸色。于是他便学着微笑了。经年累月,他的笑意似乎是渗进了皱纹里,变成了肌肉记忆,而此时,他笑容凝滞,恢复了肃穆的模样。
陈秋持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定论,再来面对他,只是为了一个答案。
“你知道吗?”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语气阴森,“我差一点点就被那辆车撞死了。”
老崔浑身一颤,瘸着腿半跪在地上,眼泪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无声地蜿蜒而下。
“一开始,周总只是说他关心你,他说你遇到事情,总是喜欢自己扛着,不跟他说,他就找我,让我帮他看着,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就告诉他。”
老崔一五一十地讲起这件事,陈秋持听着有些走神,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本能地抗拒,抗拒被他真心对待过的人,暗地里捅他一刀的事实。
“时间长了,我其实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说其实老板没做什么别的事,他每天都很忙,还会一直等到打烊了,帮我打扫——”
“行了。”陈秋持打断他,“不要啰嗦,说重点。”
“周总后来说,让小静去他那儿工作……老板,我知道老板对我很好,但我真的只有这一个女儿,只有一个亲人,她已经二十多年没跟我说过话了,为了她,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陈秋持俯视他,用那双幽深的眼,一字一顿:“包括害死我?”
老崔颤抖着声音:“老板我很对不起你,我是罪人,我没想害你,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走吧。”
陈秋持转身要走,被老崔声泪俱下地拉住裤脚:“老板,对不起……”
“去找你女儿吧,别人再怎么把你当成家人,都比不上真正的家人。”陈秋持咽下愤怒,冷冷地说,“以后不要出现在俞湾,我不想看见你。”
面对这个倒在地上恸哭的老人,陈秋持说出了他认为最狠的话。其实他对老崔的感情很复杂,最初是怜悯,知晓往事后又掺杂着轻蔑,可再不堪的人,相处久了,也总有些改观。这个老头不怎么说话,也不跟人交流,一直唯唯诺诺地活着,陈秋持知道,他终究是孤独的,孤独是一年又一年越长越坚硬的甲壳,他弯着腰,瘸着腿,驮着那个壳,哪儿都去不了,谁都进不来。
老崔没动,踌躇着,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说:“老板,那个,周总,他真的很可怕。”
陈秋持不耐烦:“行了,你走吧。”
老崔下定决心似的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有些急切地说:“俞铠,出意外那天,是周总告诉他,说老板你在那里,他才跑过去的,老板你要小心——”
陈秋持蓦地睁大了眼,厉声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原本预估15w能写完这个简单的故事,翻了翻后面的大纲,悄悄改成了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