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珩放佛又回到了从前,对面那人浅浅笑着,语调徐缓的将天下之事一一说给他听。
就连陆羽也觉得慕容清与苏珏太过相似。
“不知,李公子对推恩令有何看法?”
聊着聊着,苏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实在让李书珩猝不及防。
于是,李书珩脸色突变,声音低沉,“慕容兄,还请慎言。”
……
苏珏瞧着他的脸色,缓缓道:“李公子可是觉得百姓不该妄议朝堂之事?”
李书珩刚要摇头,苏珏已自顾自地说下去:“在下倒认为,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自然朝堂也是天下人的朝堂。
无论是哪一个上位者,若不把天下人的评价听在耳里,放在心里,就不会懂的自省和约束,又如何能治理得好国家?”
他这番话出口,李书珩心头大震,忍不住蹭地站起身来,道:“慕容兄,你,你,你……”
苏珏做出惊讶的神色:“怎么?李公子认为在下说得不对?”
李书珩定了定神,此话有人同他说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可他好像并不是他,他只得慢慢坐下,讷讷道:“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慕容公子此言甚是、甚是精妙……”
陆羽却不知道苏珏当年和自家世子的那番对话,见他一惊一乍地实在古怪,赶忙打岔道:“慕容公子高论,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怎么竟以摆摊为生,实在埋没人才。”
苏珏赧然一笑,道:“陆兄谬赞,在下哪里敢当。
在下本是从荆州逃难至此,捡得一条性命,现在只求闲散安稳,功名什么的,却是不想了。”
李书珩立刻有些动容:“公子是从南边来的?”
“是,荆州南安县,正是在下的家长,说来也是惭愧,在下家中世代读书,本来也算小有富庶,但天不假年……”
说到这里他低声叹息,“这几年官府欺压太甚,日子越发不好过,今年又发了洪水瘟疫,县里死了不少人。
那一夜,县里来了一伙强盗,家里被抢了个精光,父亲气急攻心,当夜就去了,母亲伤心不已又染上了瘟疫,没几日也跟着去了。后来实在不得已,在下便也想着来长安讨个活路。
谁知到了长安也不好过活,刚进城就被一群纨绔子弟打了个遍体鳞伤。醒来时已在城郊破庙中。
之后机缘际会,杨丞相将在下举荐给承文将军,再然后……”
苏珏摇头苦笑,“……不过是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倒是问心有愧了。”
问心有愧四字一出,李书珩眼角就像是被针刺般的一跳。
他问心有愧?
他为何问心有愧?
就在李书珩怔愣之时,苏珏也有了片刻的思绪游离。
自从“死而复生”,他几乎夜夜入梦。
在他的梦里,那个地方总是风雪漫天,烈火燎原,充斥着惨叫和嘶喊。
他读了许多关于中原山川地势、农田水利、风土人情的书,可是他却没法在脑子里勾画出一个切实些的景象。
苏珏其实很想知道,梦里的那个能让他们父子殒身的地方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若说从前他只是因为梦境而感到不安,红衣小儿的歌谣一出,他便只剩下恐慌。
不,他决不能让梦里的场景真实的发生。即便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扭转历史。
思及此处,苏珏回过神,继续道,“也罢,年少时托父辈的福,也去了不少地方,长了见识,其中有一地,令在下久久不能忘怀。”
“哦?不知是哪一处风景?”
同样回过神来的李书珩起了兴趣,一脸希冀地等着苏珏的下文。
苏珏露出了然的神色,当下便捡些梦里场景附近的风物掌故徐徐道来。
他口才上佳,讲得是有声有色活灵活现。
不但李书珩听得入神,连陆羽都兴趣大起,连连发问。
聊到后来三人都觉彼此甚是相投。
这一聊竟是一个多时辰,直到月上中天,三人这才下楼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