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轩解开缠腕的五色绳,绳结上坠着的冀州军牌早被摩挲得发亮。
这是三年前登仙夜宴后,他亲自从阵亡将士尸身上扯下的。
……
渭水北岸的冀州军大营,李安甫正在擦拭新得的袖箭。
箭匣卡榫处刻着青州匠人的标记,他记得那夜随先生拜访王氏祖宅时,祠堂供着的《河渠图》也有同样纹饰。
"看清了?"
苏珏突然出现在帐外,大氅上落满雪粒,"楚云轩的策反计,向来是七分真三分毒。"
李安甫慌忙起身,袖箭不慎滑落。箭尖扎进沙盘上的梁州方位,正好刺穿梁州王私兵藏匿的云梦泽。
帐外传来楚越训兵的喝令声,混着新铸陌刀出鞘的清鸣。
百里外的嘉峪关城头,最后一杆楚字旗在火光中坠落。
野利毛寿的弯刀插在城门匾额上,刀柄红绸与白缨枪穗在朔风中绞缠,宛如滴血的白梅绽放在黑铁间。
第226章宗庙焚天
青州使臣进邺城那日,正逢大雪压断老槐枝。
苏珏立在滴水檐下看小厮扫雪,忽听得驿馆方向传来羯鼓声——那是梁州王最爱的《破阵乐》。
"好个下马威。"
李明月裹着玄狐大氅从回廊转出,指尖捏着片碎瓷,"青州送来的缠枝莲纹瓶,内胆藏着半张血书。"
话未说完,楚越已押着个雪人似的信使闯进庭院。
那人怀中掉出枚双鲤玉佩,鲤眼处嵌着雍州特产的岫岩玉。苏珏用靴尖挑起玉佩,对着雪光细看,忽地轻笑:"鱼腹藏书的把戏,楚云轩教了十年也没长进。"
……
紫宸殿地龙烧得太旺,楚云轩正用匕首剖开青州贡橘。
汁水溅到《九州堪舆图》上的梁州地界,他忽然将橘肉按在冀州方位:"传旨,加封青州王为镇海公,赐九旒冕。"
掌印内侍捧着诏书退下时,被门槛处凝结的血冰滑了个趔趄。
那是昨夜户部尚书撞柱留下的,因楚云轩嫌清扫血迹的宫人呼吸太吵,尸体至今横在偏殿。
"陛下,冀州送来八百里加急。"羽林卫呈上漆盒时,腕间露出道新疤——正是三日前截杀青州信使时中的袖箭伤。
楚云轩启盒的手突然顿住。
盒中并无战书,只有把孩童玩的木刀,刀柄刻着"云轩"二字。
这是他七岁生辰时,还是太子的兄长所赠。
喉间腥甜翻涌,他竟将木刀折成两段,断口处飘出张泛黄的纸笺,正是当年他父亲献给北燕建安帝的《平国策》残页。
……
冀州王府的夜宴设在梅园暖阁,三州使臣的席位恰成鼎足之势。
青州副使第三次举杯时,袖中滑落颗东珠,骨碌碌滚到苏珏案前。
"好珠。"
苏珏用银箸夹起东珠对着烛火端详,"可惜浸过黄柏汁,遇热则现字。"说罢掷入沸汤,珠面果然浮出"腊月初七"四字。
梁州使臣突然打翻酒盏,琥珀光泼在雍州进献的《江山雪霁图》上。
浸湿的绢帛渐显墨痕,竟是嘉峪关布防图。李书珩抚掌而笑:"好画!当赏三州使臣各十车邺城新炭。"
楚越佩剑入席时,带进股凛冽杀气:"刚到的辽东快马,说元夏大营闹起马瘟。"她将染血的密信拍在案上,信纸边沿赫然印着青州节度使的私章。
……
子时三刻,苏珏独坐水榭煮茶。忽见对岸柳丛惊起寒鸦,李明月拎着酒壶踏冰而来,腰间新换了突厥样式的蹀躞带。
"梁州王的第八房妾有了身孕。"他抛来枚双鱼铜符,"接生的稳婆是琅琊王氏的家生婢。"
铜符在炭火中渐显红纹,竟与日间青州东珠上的暗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