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背对着渐行渐远,天地之间,又是一片寂静。
……
"王爷——!"
“父亲——兄长——”
苏珏与李明月的嘶吼震落檐角冰凌。
二人策马冲过满地残肢,李明月的银枪挑飞三个拦路的敌兵。
马蹄踏碎青砖。
李明月翻下马背的姿势像折翼的雁,白袍下摆浸着褐红的血,在朔风里凝成冰棱。
李明月是踏着血水奔来的。
他发间的簪子早在混战中跌落,青丝散乱如风中残旗。
菩提城阙门早已坍作废墟,断戟斜插在焦土中。
苏珏嗅到铁锈味里混着松脂燃烧的气息,那是李元胜惯用的箭囊熏香。他按住腰侧渗血的绷带,踩着满地碎瓦往城楼方向疾行。
"苏先生,我们失败了……"
李明月突然拽住他的袖口,所有的情绪都在此时爆发。
只见三丈外的旗杆下,李元胜的银甲碎成齑粉。
这位纵横疆场三十多年的将军,此刻半跪在血泊里,左手紧攥着半截断剑,剑尖深深没入鲜卑千夫长的咽喉。
李书珩伏在他膝前,青衫后背插着十七支雕翎箭,身下蜿蜒的血迹竟拼出个歪斜的"慎"字。
暮色漫过城垣,李明月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颤抖着去触李元胜染霜的鬓角,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皮肤。
而李书珩的玄甲已被血染成赭色,脖颈处的箭羽在朔风中轻颤,身下蜿蜒的血河漫过焦土,浸透了周莹战前塞给他的丝帕。
当看见父兄交叠的尸身时,李明月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父兄教他骑射的草场。
那时父亲的白龙驹踏碎满地野花,兄长将她的手按在弓弦上说:"明月你看,拉满的弓像不像天边新月?"
此刻,李明月跪在血泊中,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凝固的血冰。
兄长的佩刀深深插进焦土,刀柄上缠绕的平安结红得刺目。
李明月忽然发疯似的扒开积雪,直到指甲翻卷血肉模糊,直到在兄长紧握的掌心里找到半块虎符——那是父亲临终前塞进来的,边缘还带着碎裂的齿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历史重演,父兄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为什么要赋予他回到过去的能力,到头来却还是无能为力?
明明他们做了能做的一切,历史为何还是不肯眷顾。
李明月的心口生疼,泪水无声划过。
无尽的痛楚湮没过他的胸膛,天地之间,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悲凉。
苏珏的银甲映着血色朝阳,他单膝跪地想要扶起李明月,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比李明月颤抖得更厉害。
昨夜突围时划破的伤口再度崩裂,血珠顺着护腕滴落,在雪地上开出细小的红梅。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李书珩在沙盘前的笑谈:"等退了敌军,定要喝光苏先生府窖里藏的三十年女儿红。"
李书珩的话语言犹在耳,往事一幕幕重叠。
眼前悲剧,与多年前的梦魇如出一辙。
"苏先生?"
记忆里的李书珩又一次带进一襟寒梅香,"这冰天雪地的,苏先生不如陪本王饮两盅烧刀子。"
"堂堂冀州王学什么梁上君子?"
他那时正整理卷宗,被窗棂的响动惊得险些泼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