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占据面颊四份之二的面罩供着氧,被氧浸润的唇泛着病色的灰,长久未见阳光的肌肤白得像瓷器,衬得眼眸更加黑亮。
被各式各样细线缠绕着的人似乎并没有被雷声惊扰,只是很轻很轻地眨动着眼睛,微微张开了唇,似乎想讲话。
“江医生说你醒来的时间将会逐渐增长且稳定的,”程舒逸看出程游历的渴望,耐心地解释着:“但因为太长时间的昏迷导致各项功能退化,初次开口时可能只会发出单音节,无法做到连贯的表述,但是姐姐不要担心,江医生还说随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总有一天会恢复到最开始的健康状态。”
虽然程游历现在还是无法做到脱氧自主呼吸,但她已经可以睁眼睛了,也能听清外界的声音。
感知到被捧在掌心中的指节动了动,程舒逸知道这是程游历的回应。
病房里静悄悄的,雷声暴雨被阻隔在窗外,恶劣天气分毫没有影响到室内的温馨柔和。
“姐姐,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哦。”
“姐姐,这十年变了很多,我没有再当记者了,而是转行成了经纪人,我现在可有钱了,等你好起来我带你环游世界。”
“姐姐,你总说我心是野的,想象不到我以后的生活怎麽安定下来,但是现在定下来了,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
“姐姐,等你能转移到普通病房后,我就介绍她给你认识。”
“姐姐,虽然这麽多年我一直都习惯了独身,也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跟任何人再有亲密关系,甚至难以做到允许另一个人走进我心,但她的出现让我意识到,难捱的时候不一定要苦撑,还可以选择依靠。”
“姐姐,她的年纪不是很大,但是是个非常清醒理智的小孩,她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勇敢也更加有担当,我也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爱她。”
程舒逸的语调轻柔,聊起司听白时,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被捧在掌心中的指节轻轻勾了勾,程舒逸抬头,看见氧气面罩下的人微微勾起的唇,连单音节都无法发出的人,艰难启着唇。
很轻很轻的唇动,程游历在尝试讲话。
虽然没有声音出来,程舒逸却读懂了。
刚刚还含着笑的明亮眼眸几乎是瞬间被泪意侵占,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滴与窗外的雨丝一起簌簌落下。
轻轻地啜泣声回响在病房间,床上的人艰难动着指节。
察觉到这个动作,程舒逸慢慢弯下腰去,将身段放到最低用脸颊去贴着程游历的掌心。
那还佩戴者心电监护仪氧饱和度夹的指节努力地抬起来,很轻很轻地拭去了泪滴。
这滴落在眼角的残泪等了十年,终于被人拂去。
尽管还是上午,但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被温馨病房隔绝着的雷声伴着暴雨,正不知疲倦地砸向大地。
……
……
噼啪雨声碎裂在车玻璃上。
被踩到极限的油门带动着发动机振鸣着,疾驰在高速上飞奔的车似离弦的箭,在暴雨中横冲直撞。
盖住头的遮挡麻布套剥夺了视觉,车内的氛围压抑到极致。
看不见的眼睛放大了听觉感官,司听白甚至能清晰听见暴雨砸在车窗玻璃上的声音,她此刻宛若一只被烫熟了的虾子,紧贴着蜷缩在车门边。
从那人出现到自己被绑上车,全程一分钟不到。
快到司听白甚至没能看清楚那群人是从什麽地方靠过来的。
被控制是瞬间的事情,那砸在后背上的重击让司听白在片刻间失去了知觉,这种奇异的感受莫名勾起了她当年的记忆。
当年被绑架时就是这样,明明被司明裕送上的是通往夏令营的车,可坐在车上的却不是同龄小孩。
车门关得震天响,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小小司念念就像此刻这样,被不知道从哪来蹿出来的一群黑衣人给控制住。
浸透满药物的麻布片堵住她的口鼻,接着后脑一痛,瞬间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能感受到的就是无尽黑暗。
头上的棉布袋剥夺掉可供呼吸的清醒氧气,反剪在身后的手腕骨被粗粝的绳索勒红,那一瞬间里甚至感觉不到害怕。
司听白尝试着挣扎了下,她用自己的指尖去勾那绳索。
在指尖触及到绳结的瞬间,司听白愣住了。
这熟悉的绳结系法引得回忆如山洪倾颓,刚刚还尝试挣扎反抗的动作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