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愉醒过来的时候,陈抟道长已经离开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贺岁愉有意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些日子,赵九重也不同意她再像以前那么操劳。
贺岁愉从前那么着急,只是因为害怕自己哪一天就没了做不完她原本计划好的事情,但是现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过了心里那个坎儿,反而能平静下来了。
她休了最长的一个假期,整个冬天几乎都待在屋子里,常常坐在门口,看着如鹅毛一般的大雪从檐下飘落。
她倒不觉得美,只是在想,这样的一场大雪过后,不知又要冻死多少人了。
地上累积了很厚的一层雪,小赵德昭下了学堂从外面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沓纸,远远便开始朝贺岁愉喊:“娘,先生给我这次的文章评了个优,还夸我写得好!”
显德五年的冬天眨眼而过,显德六年的春天来临了。
贺岁愉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在赵九重和赵德昭父子俩的监督下,她甚至比生病之前还多长了一点肉,现下看起来就正好。
开春以后,贺岁愉开始检查起开封府几个铺子,她大病一场,这么久没露过面,手底下这么多人肯定会人心浮动。
她去检查一
圈,让担心的安心,让不安分的安分。
与此同时,开封府却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了“点检作天子”的流言,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贺岁愉出去巡视一趟铺子就听人说了三回。
此时的殿前都点检是先帝郭威的女婿张永德,也不知道他听说这谣言了没有,若是听到的话,现下应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夜里,贺岁愉一边坐在桌子前面看账本子,一边随口同赵九重提起这件事。
说着说着,她就琢磨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张永德自从先帝仙逝陛下登基以来,就隐隐不服气,殿前都点检是殿前司的最高长官,开封府忽然起了这样的流言,任谁来看都是冲着张永德去的。
可是无风不起浪,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甚嚣尘上。
这背后……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推动。
把张永德搞下去,谁最得利,谁就有可能是这背后的推手。
贺岁愉想到了这里,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赵九重,“这不会是你干的吧?”
赵九重自显德三年担任殿前都指挥使至今,张永德正好是他的上司,把张永德搞下去,他不就有机会晋升了。
“当然不是我!”赵九重当即反驳道,“你想哪儿去了!”
贺岁愉见他这模样,大概真的不是他,下意识问:“那是谁?”
赵九重顿了一下,说:“这流言是本来就有的。”
“我知道啊,”贺岁愉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这么容易砍脑袋的流言,我只是觉得有谁在故意推动,不然不会传得这么厉害。”
赵九重沉默不语。
贺岁套挑眉,“你知道。”
赵九重忽然指了指天上,然后又赶紧低声说,“我猜的。”
贺岁愉瞬间明白了。
今上能力卓绝,只是并不容易相信臣属,不轻易放权给身边的人,何况张永德还曾经是与今上一起竞争皇位的候选人,陛下就没信过他。
所以事情的真相应该是开封府不知道哪儿突然有了“点检作天子”的流言,陛下便有意借着这个流言夺了张永德手里的权。
思考完张永德的事情,贺岁愉又联想到了赵九重身上。若不是赵九重之前在高平之战和淮南之战之中两次舍命救驾,也不能得到他如今的信任。
这样想来,赵九重如今的官职和功勋还真是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一战一战打出来的。
她又想起了他胸膛上狰狞的伤疤,不止胸口上,背上也有,也不晓得他当时该有多疼。
赵九重发现贺岁愉忽然不看账本了,坐在桌子前支着下巴看着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笑了笑,忽然三两步跨过去,俯身把她抱起来,“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贺岁愉还在走神,就猝不及防被人抱起来了,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你——”
贺岁愉这一拳没用多少力气,赵九重又皮糙肉厚的,一点儿也不疼,反而笑得更欢实了。
赵九重厚着脸皮说:“反正你坐那儿也看不下去账本,一直看着我发呆,还不如早早上床歇息,还能凑近点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