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崔郎识眼色,会来事,一句就能点透,很多话他能听明白,却不会因此挂在脸上,还懂很多东西。
再开口时,卢瀚就多了几分真心:“我同你讲,这商队里头有个大人物,品仙阁的东家外面谁都见不到,只他能见到,他还能以商贾之身,让很多官员尊敬结交,一般小官都没机会走到他面前,非常神秘,我也是一个特殊时机,有幸见过此人,他非常喜欢菊花,会品,会赏,好像自己也会种,这菊花品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西湖柳月,对,就是西湖柳月!听说他太喜欢菊花了,还在身上纹上菊花……”
崔芄突然捏住他的胳膊:“你说此人身上有菊花刺青?”
“是,是啊,”胳膊有点疼,卢瀚不知这崔郎哪来的力气,拍拍他的手,“只是听说,当不得真。”
崔芄已然回神,松开手,声音微哑:“抱歉。”
“无妨无妨,”卢瀚看看左右,“怎么了?可是十三郎回来了?你怕他?”
崔芄轻轻摇头:“只是猛然听到刺青,有些吓着了,这人多大年纪,是喜欢菊花后,才在身上刺青的?”
卢瀚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他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身体很健壮,擅使刀,人称御刀郎……”
御刀郎……海商……
是了,他的娘亲,就死在海边村落。
卢瀚说了很多,崔芄心里却很乱,勉强听着,逼自己记住,提醒自己不要着急,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清楚,他现在已经找到人了不是么?
想做的事,会做成的。
“崔郎?”卢瀚在崔芄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崔芄看别处:“只是在想,十三郎怎的还没回来。”
卢瀚便又笑了,呷了口茶,小声提点他:“其实跟着武十三也不是不好,他这人呢,谈不上好人,也谈不上坏人,但如果能让他成为你的人……这长安城,还不随你横着走?到时候可莫忘了下官,装不认识啊。”
崔芄指甲掐了掐掌心,注意力专注在此刻,既然卢瀚想结个善缘,那便予他个善缘,他低眸垂目,假作思索后,道:“知道今日为何十三郎寻你么?”
这话一听就是要提点啊,卢瀚便笑:“刚才他问了厉正初,自该是这个案子。”
崔芄看看左右:“他其实无所谓得不得罪谁,要的是效率,真相,若此事真与你无关,你不若说句实话。”
“还不是怕说多了别人更不信……”
卢瀚看看左右,靠近些许:“我悄悄同你说,你若觉得行,便帮我卖个好,这事真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一个中间人,我不仅应承要帮厉正初搭线,还帮了王华大人呢,你不信去问王华,我做这些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有规矩,童叟无欺,正经买卖,谁出得起价码谁上,不过厉正初起来的太快,虽得很多上官喜欢,但也遭人记恨呐,他想走的路子,你当别人不想走?这竞争对手多了,难免生些矛盾,断人前路,如杀人父母,这里头要是有性子烈的手段狠的,可不就……”
他说了厉正初的竞争对手王华,说了他的顶头上司梁栋,说了教坊司的琴娘子,所有他知道的,厉正初与人的来往,以及爱恨情仇。
但是更多更详细的时间线,却是不知道了。
崔芄知道,他说的这些悄悄话,也未必全都是真的,只是为显坦诚,拉近距离,不管亲眼见过的,还是道听途说的,他全都说了,且说的都是于他自己无害的那种,里面的东西哪个能信哪个不能信,得自己分辨。
“哟前头那个小娘子似乎是御刀郎相好……不行,我得去打个招呼!”卢瀚突然站起来。
崔芄跟着起身,不动声色:“那我也一起——”
“不合适,”卢瀚笑眯眯拦了,“不知是不是本人到了呢,下回吧。”
看,所有坦诚坦率交朋友,都是虚的,真正触及到利害时,人拎的清楚着呢,哪里有什么激动上头真朋友一见如故?
“是我逾矩了,您请。”
崔芄只得脸颊微红的笑笑,与人告别,并在人远远离开后,悄悄坠了上去。
奈何他对这里不熟,别人却熟的很,脚步飞快,身影在槅扇间忽隐忽现,他很想跟住,还是跟丢了,意识过来后,发现不对劲,前头似乎是个死胡同,有人压低了嗓音再说话。
他没想偷听,但现场气氛明显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