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在下姓范,单名一个岂字,表字怀逸。家在苏州邵文,自幼承蒙
庭训,勤读诗书,幸于去岁恩科之中,忝列二甲,得获进士出身。现今蒙圣上隆恩,任职于……”
话说及此,范岂顿住,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懊恼之色。
这般言语,岂不是有炫耀卖弄之嫌?这与圣人所倡导的谦逊内敛之德背道而驰,实在是不该。
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耳根,范岂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寻真的眼睛。
寻真无语了下。
听到其中一词,眼睛亮了亮。
“你真是进士?”
听她这么说,范岂下意识地在腰间摸索,恨不得即刻将敕牒和鱼袋都拿出来与她看。
“自然是真!我等自幼饱读圣贤之书,深知礼义廉耻,怎会拿这关乎声誉前程的大事来欺瞒姑娘?这可是违反律法的重罪。”
寻真脱口而出:“那我来考一考你如何?”
哈哈,这台词怎么有点像现代那种油腻爹味男?
范岂却并未因寻真的话而有丝毫恼怒之色,他只微微一怔,道:“姑娘但问无妨。”
谢漼那三问,寻真都有些头绪了,却不知道自己想的那个方向对不对。
逮着个进士,正好问问看。
寻真随便提出一问:“‘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然常人每易嫉贤妒能,或随波逐流而忘自省,于日用常行之中,当以何法克除此弊,常保向贤之心、自省之明,以趋善道?”
范岂听了这题,怔住了。
十载寒窗,经童生试、乡试、会试等层层严苛科考磨砺,于各类策论题早已是驾轻就熟,犹如家常便饭一般。
但这题……
寻真见这人愣了,便问:“这题,很难吗?”
寻真猜测,谢漼应该是按难度逐级出题。
这第三题,可能最难。
范岂点头,又摇头,随后缓缓道。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范岂一边在心底思索,一边道,“此乃孔圣垂训,为修身进德之要道。然常人多囿于私欲,易生嫉贤妒能之心,或陷世俗洪流,忘却自省之责,诚可叹也。欲克除此弊,常保向贤之心、自省之明,实乃关乎个人修身、社会风化之关键。”
这就是谢漼说的“破题明义”了。
“哎——”寻真伸了下手,“等等。”
范岂便停下,朝寻真那边望去,目光刚一触及,又迅速瞥开。
余光见她摊开了软垫,从里头取出纸笔来。
范岂忍不住又看过去,见寻真盘腿坐好,拿书垫着纸,右手握着根细木头,用刀片轻轻削了削,有黑色的粉尘扑簌簌坠下。随即落笔,写出了墨色字迹。
……竟是笔吗?
握笔的姿势也颇为怪异。
五指蜷曲着,手抵在纸上书写。
这如何能写得好字?
寻真抬起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范岂心脏砰砰砰地跳,逐字逐句、细致入微地讲解开来。
此刻,范岂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妙之感。
平日里熟稔于心的圣人之道,竟能如此派上用场。
“……总之,克嫉贤妒能、随波逐流之弊,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持之以恒,笃志践行。若能修心养性、立定志向、结交良友、日省吾身。久久行之,德业必有进益,庶几可入君子之林,臻于至善之境也。”
范岂讲完,望着那泛着微光的池塘,竟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