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一个人,我想到他时便欢喜,见不到他时就忧愁。”
“喜怒哀乐都随着他一举一动而变,就好像有丝线在心上牵着……”
“那么,我应将这人当做什么呢?”
沈厌卿答不上来。
他想问,或许他应该问,这说的是原先要住进披香苑的人么?
可他不能那样磋磨姜孚的心意,也不敢装的那么愚钝。
那是欺君。
他知道,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如今姜孚敲的就不是他的窗,问的也不是他。
所以披香苑并没有所谓原定的主人,所以……
“披香苑是为您改的,老师。”
“为的是我心中念着旧日恩情,总想做些什么纪念,没想过真有见到您住进来的这天。”
“若是不喜欢哪处,着下人斫了改了就是,若哪处都不合心意,再与我说……”
沈厌卿张了张嘴,还未及将谢恩的话说出口,又听姜孚说:
“您说什么我都愿听。我只求您别怀疑我,我字字都是真心。”
这几个字不朦胧了,一个个重重落在地上,像要敲出响儿来。
灯火倏然远去了,窗子暗下来,再没什么光影,只剩下新月的薄薄寒辉。
姜孚走了。
沈厌卿在窗前逡巡两步,这时才觉出赤脚踩在地上的冷。
扔下了一堆让人心中杂乱的话,就这样跑了么?
他既觉得荒唐,又有点恐惧起来——他设想过千百种摊牌的场景,不想姜孚竟直接将整颗心剖出来摆在他面前。
他喉间发涩,想和说句学生尊师重道本是好事,可是说服不了自己。
姜孚究竟想做什么?
……姜孚。
他合上眼,眼前仍是少年人十四五岁的模样。
“宁蕖,取我的毳衣给陛下送去。若得了机会就与安公公说一句话,让他劝陛下早些休息。”
明日再想,后日再想,反正受制于人,什么也改不了。
沈厌卿自崇礼二年来,就没有不敢破罐子破摔的事。
连日提心吊胆的赶路已把他耗空了,他现在除了休息什么也不想。
就算是皇帝半夜二更敲他的窗,用灯焰照他的影,拿些胡言乱语扰乱他的心思……
天要塌,也要等天亮了再塌。
小厨房又煮了姜糖水送来,沈厌卿抿了一口,想叫人添些糖往御书房那边送一份。
小孩子爱甜,小孩子长大了也没有不爱甜的道理。
但他很快又想,那么多人伺候着,怎么会少他这一份姜糖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