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龙袍的小孩儿坐在龙椅上往下俯视,一副孤高凄凉的做派,下面的人却只有惶恐:
贴身伺侯了八九年的大太监,尚且能被悄无声息地贬到地府里去;
为陛下启蒙的沈厌卿,也被送到文州生死不知;
放眼整个朝廷,究竟还有谁的位置还是稳当的?
许多人数了两个数,数到第三个时悄悄摸摸地看向国舅爷,为其捏了一把汗。
杨戎生对此毫无察觉,他正在为儿子闹着不肯读书的事气的七窍生烟,连上朝还留了半颗心想着回去把那混小子吊起来削。
至于被陛下猜疑?
不可能的事。
他是外戚不错,可先太后都去了,陛下和杨家的最近的联系已经断了,什么事都轮不上他们插话。
况且杨家又没野心,只想着领俸禄混日子,没事还朴素地帮衬帮衬外甥。
这么一个侯爷,对圣上来说有比没有好,怎么会想着把他也弄下去呢?
只能说正月的时候大家在斗沈厌卿的时候凑热闹凑的太高兴,骂人骂过头了。
眼下有了反噬的风险,一个个都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但凡那个时候上过折子的,现在半夜醒了都要扇自己巴掌,唯恐有陛下的人蹲在梁上盯着自己——想到此处还要下手更用力些。
本只想随大流捡个漏的,怎么到了今天这地步了呢!
有聪明人想着补救,琢磨琢磨,又抻着脖子上疏替沈厌卿伸冤。
说:
处罚太重,建议把沈参军调回京城。
而且,应当给一个高些的职位,但不要恢复少傅的头衔,好让其体会圣恩的同时好生反思。
听说陛下看了一眼就撕了。
说是,小皇帝扔了笔起身离座,亲自掀开炭盆盖子,把已经是碎片的奏折扔进去烧了个干净,也不知是真是假。
总之约莫从下半年开始,沈少傅和那位御前总管的名字逐渐再没人敢提,以至于大部分把后者都彻底忘干净了。
所有人都当陛下边上本来就是空的,从来没有过什么帝师或是上任大太监,也没人再去猜皇帝的态度。
朝中氛围逐渐解禁,一段时间再没人倒霉后,大家又没心没肺地过起日子来。
接着打着哈欠,抱着笏板,在早朝上扯皮;好像正月的事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然而接下来几年,有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把这段往事抹了个干净,让后来的人再没机会知道。
其实这也很简单,只要没人敢说、没人敢提就好了。
沈厌卿在文州住了六年,做了什么,有无效果,消息都只直递宫中,从无外漏。
遭过崇礼二年那一劫的官员都暗暗认定了,就是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们听,他们也不想知道。
只要文州不起事,不打到京城,就和他们没关系。
真打来了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