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渺还以为自己死了。
毕竟那个疑似黑巫的家伙下手狠辣,一脚下来,黑白无常都争着跟自己打招呼。
他缓缓睁开眼,望着顶上模糊不清的帐幔,脑袋发沉发晕着,嗓子里好像烧了一把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这又是什么地方?
“醒了?命还挺硬。”迟鹤亭端着碗进来,放在矮几上凉着,顺手给他把了下脉,“我用的剂量也不小,怎么起效这么慢?”
岂止慢,几乎没用。
后面迟鹤亭都不敢给他灌药了,生怕伤没致死,药给喝死了,每日只给换换外敷的止血生肌草药,再随便喂点药膳。
昏迷了好几日,可算是醒了。
顾渺烧得厉害,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耳朵里跟塞了棉花似的,听不真切,没认出这声音便是海棠树下差点让自己送命的那人,昏昏沉沉醒了一阵又要睡过去。
片刻之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往身上摸了下,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别找了,你的衣服又湿又破还全是血,我帮你换了。要什么,我拿给你便是。”
“……我的……药盒呢?”
迟鹤亭闻言,回身在桌上一堆杂物里找了找,挑出一只瞧着很是精致的木盒,拿到他眼前一晃:“你说这个?”
顾渺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却拿了个空。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再给你。”迟鹤亭坐在床沿上,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木盒,问道,“你叫什么?”
“……”顾渺精神振了振,终于听出说话的是那个踹了自己一脚的家伙。
自己身上的所有物件都被拿走,里头不乏有能够辨认身份的东西。
明知故问。
因此他答得十分敷衍:“……三水。”
“顾三水?”
“嗯。”
迟鹤亭摸了摸他额头,觉得真烧得不轻:“三水不还是淼?顾渺?”
“……”顾渺闭着眼睛装死,过了一会,沙哑道,“你想怎样?”
“一身红衣,一副蝴蝶面具遮面,来历成谜。三年前横空出世,在长恨崖独自一人连杀十八黑巫,一战成名,而今位于悬赏榜榜首,凶名远扬,江湖人称赤蝶。”迟鹤亭念书似的麻溜背到最后,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扬,“大人物,幸会。”
“你到底想怎样?”
“想瞧瞧传说中的赤蝶是什么样的人。”迟鹤亭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满眼促狭笑意,“传闻无人见过你真面目,那我岂不是算第一个?”
从海棠树底下发现那张遗落的蝴蝶面具起,他便心生惊奇。
江湖上令无数黑巫闻风丧胆的顾大魔头,面具之下藏着的竟是这样一副容貌。再想到赤蝶最后的处境,不由起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思。
落到方鸿轩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顾渺见他忽然神游,也不管身上哪哪都叫嚣着疼,硬撑着坐起来,趁其不备探过身来抢他手里的木盒。
迟鹤亭回神,迅速往后一仰,却还是给他碰着了,手不由松了松。
猝不及防那木盒竟滑了出去,“啪”跌进了矮几上的碗里。瓷碗晃了几圈,连汤带盒一起摔到地上,“碰”一声碎成了几片。木盒连翻几转,盖子被摔开,里头的药丸全部掉出来化在了汤里。
没料到会出这种变故,迟鹤亭呆了片刻,回头去看顾渺反应,却被一把推开。
“哎——你还不能下床!”
顾渺充耳不闻,跌跌撞撞挪了两步,跪在地上,试图从满地狼藉里拣出一两粒还没彻底溶化的药丸,还被碎瓷划了手指,流了满手的血。
迟鹤亭看不下去了,过去将他拎起来,道:“你发什么疯?这药的成分我查过,不过是……”本来想说不过是些粗制滥造的下等毒药,连名儿都不配有的那种,却在顾渺红着眼眶瞪过来的时候哑了声。
差点忘了,这家伙还是个重病伤患,不能这么刺激。
他有一点心虚,把人扔回床上,清清嗓子,颇有些不情愿道:“我重新配一份给你,安分点。等会给你包扎下手上的伤口。”
天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配过这么垃圾的毒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