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说,不行。
年轻的记者被噎得够呛,反复说着荣誉和意义,口干舌燥。
可对面的狗男人充耳不闻,态度嚣张,他似乎没有过青春期,也没为钱和生计发过愁,举手投足一派粗野,哪怕穿着松垮的背心或者廉价西装,也能感觉到这人一身硬骨头的张狂。
这会面对方秉雪,说话依然不怎么客气:“你没跳过河?没新闻就写自己的,行不?”
话音落下,方秉雪脸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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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点,周旭回到调解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阿亮被他赶回去睡觉了,这里又吵又呛的,越待越没意思。
尤其是现在,烟也抽完了。
周旭干脆把外套脱了,往脑袋上一搭,躺下睡觉。
“这环境你睡得着吗,”李文斌叫他,“老闫说不定就过来,再聊聊,调解完咱得救人啊!”
周旭的声音闷在外套里:“救什么人,死人?”
幸好陈秀被扶出去休息了,否则听见这话还得吵,李文斌走过来,在沙发旁边蹲下,叹了口气:“旭,咱冷静一下,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还有三天,那姓陈的老头泡里面,不是个事,影响不好。”
“更何况要是冲到下流,就更不好捞了,”李文斌继续,“现在还来得及。”
沙发上的人没动静。
李文斌有风湿病,两条胳膊架在膝盖上蹲着,站起来的时候腿疼得厉害,可没办法,他还得扛着。蛰伏多年的犯罪嫌疑人陈建军是抓获了,而他的父亲,那个天天拖着个蛇皮袋子,去垃圾桶里捡瓶子的老头,跳河了。
老头跳河前去公安局拉横幅,白底黑字,要喊冤。
事实清楚,犯罪证据确凿,警方费尽唾沫地解释半天,家属的情绪依然没有缓解,说要找领导。
找着领导后,就说要一命抵一命,让他来换儿子的命。
做刑侦的,再怎么荒唐的事都见过,只能尽最大努力安抚,但对接的调解员还没到呢,老头真的跑去河边,喝了半壶白酒,跳了河。
善后工作,在打捞尸体这一步,卡了壳。
周旭要钱,八千。
他不是那种“挟尸要价”,不勒索,不要另外红包,也不用会损毁遗容的“无情钩”,明明白白讲得清楚,毕竟暴雨倾盆,一个不留神,说不定救援的都得折里头。
所以李文斌没办法,总不能真给周旭踹河里,他伸手,拍了拍周旭的肩:“她老公在外地打工,家里面还有俩小孩,都在上学,不容易。”
周旭没动静。
李文斌叹了口气,扶着腰往外走,盘算着给陈秀叫回来,看能不能再想点什么办法,让亲属一块凑凑,扪心自问,他觉得周旭已经做的挺好了,有点怪脾气什么的,正常。
这会儿雨渐渐不下了,趁着放晴的档口,不少人出来办事,捡瓶子的老头跳河的事,还没在小小的砾川县传播开来,偶有人从外面经过,也只远远地投来好奇一眼。
周旭还是没松口。
云慢慢地散了。
等到五六点,正值下班时间,外面的人越来越多,聚在派出所后面的街道上,一边买菜一边窃窃私语,说河边那怎么了?死人了!啊呀好晦气啊,捞出来了没有,有没有去叫周旭?
【什么,家属拿不出钱在调解?】
声音变得更大。
【老头的闺女不容易啊,从哪儿掏出那么多钱,孩子还在上学吧……啧,别给人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