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走吧。
我放过你了。
陈怀衡这话说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妙珠一时之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
陈怀衡方才说的话,她没听错吧。
陈怀衡转过头去,看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他道:“你现在出宫去,倒还赶得及,若再晚了,宫门落了锁,可别怪我不放你。”
妙珠不知陈怀衡是在打些什么算盘,也不知他说这些话是真又是假,可听他说宫门就要落锁,也不敢耽搁,最后終是什么都没再说,起了身。
她往着里殿的方向通外殿出宫,可行至一半,站在门槛那处,回过头去再看陈怀衡。
他没有回头,仍舊是和方才一样的姿势,他坐在石阶上,脑袋枕在手上,一动未动。
妙珠总覺哪里古怪,总觉陈怀衡不该是这样的。
可他偏偏就是这样了。
陈怀衡
三年的时间真的让他变了好多好多。
妙珠抿了抿唇,最后终是收回了头,往外走去,卿云和荣桃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在外面等着她了,荣桃的手上拿着包裹行囊,方才陈怀衡给她的东西全在这里头了,荣桃对她说:“妙珠,陛下允我同你一道走。”
他怕路太长,一个人难走。
他怕她没人陪,终也孤寂。
他怕她被人欺负,也没人护着。
荣桃为人圆滑,年纪不大,办事却稳,妙珠又总把她当妹妹来看,她们结伴,他也安心一些。
至于其他的人,就别再跟了,妙珠知道,又要不高兴,疑心他是派人盯视着她。
妙珠见此景,便也知道陈怀衡大概是没再说笑,他是真的要放她走了。
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同荣桃一道,离开了乾清宫中,往宫外的方向走去。
而陈怀衡,自打妙珠离开之后便一直在后苑之中坐着。同方才一样的姿势,从始至终也没再动过。
妙珠当初离开的时候是个春日,自此,陈怀衡的一生都像是停留在了那个季节,停留在了妙珠说喜欢他的那一刻。他总是想要爬出这四四方方的昏暗天地,他太贪心了,分明已经万人敬仰了,可却还是想着往后一生皆阳光明媚。
院中的白玉兰又落了个彻彻底底,夕阳落在这光秃秃的枝干上,将万事万物都衬得了无生机,夕阳的余晖如浪潮一般席卷了人间大地,若是细细观之,其中定然还夹杂着一些细碎的往事。
往事就像是碎渣一样混杂着余晖,稍不留神就将人刺得鲜血淋漓。
那些幸福的、痛苦的往事都一起席卷而来。
而陈怀衡最后还是被那些黑暗没了顶。
他违背自己的本心,背叛了二十来年的信仰教条。
他一直觉得权利可以得到一切的东西,直到很久很久,失去了妙珠之后,他才终该明白清楚,权利并不能使掌权者得到想要的一切,所谓的九五之尊,在爱面前众生平等,也并没有比誰高贵到哪里去。
妙珠,我爱你。
所以,我死也会放你走的。
她要活在光里,她要至尊无上,这样,他在烂泥淖里面才痛快。
天都快黑了,陈怀衡终于起了身,他往里殿走去。
卿云见他进殿了,便向他禀告道:“妙珠走了,东西我也都让荣桃捎带上了。”
陈怀衡“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的话了。
他走到了那张处理公务的桌案前,挥退了所有的人。
他面无表情的,又做起了那件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