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与精神仿佛被隔绝,他感受不到疼痛,听不到内心的悲鸣。只有无止境的麻木,和头脑里那无数重叠起伏的低语:再坚持一下。
“沈琅?”
声音如隔了厚重的帷幕无法传递到沈琅的大脑,他根本没意识到背后有人靠近。直到一道影子笼罩了沈琅全身,遮挡了他头顶那仅有的一点月光,他才僵硬的抬起头。
“你是沈琅吧?”像是在呼唤老朋友般熟稔,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亲近,那人脚上是一双锃亮得反光的皮鞋,一身考究的羊绒大衣,意大利纯手工定制的暗纹刺绣衬衫,袖口的金色袖扣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青年的嘴角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笑意,似乎真的为此刻的重逢而欣喜:“还记得我吗?楚慕寒,咱们小时候在青溪居一块儿玩过。”——
包厢内灯光柔和,楚慕寒倾诉往昔,语气怀念:“后来我请你吃宵夜,那是个满月之夜,月色美极了。”
是吗?沈琅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拉面很烫,汤汁浓郁,他喝完了一整碗汤还觉得不够。十一月夜晚的凉风瘆人,他穿着被淋了一身酒,湿透又干掉的单薄的制服,被楚慕寒拉着坐在桥边叙旧,楚慕寒说的不停,他则一直在走神。
第二天果不其然发烧了。另外两处打工的地方扣了日薪和全勤奖,并且因为出勤率过低而被辅导员警告,与同学创业一同研发的程序也耽搁了,因此错过了那年的大赛。
门口一声响动打破了短暂的静谧,槅门被人用力推开。楚慕寒的思绪被打断,目光不悦地瞥向推门而入的来者。
“楚少,讲究还是要有的吧。”不请自来的男人五官硬朗,气质强势,鹰隼般锐利双眸扫过楚慕寒,最后落在沈琅身上,“沈总早已跟我约好了,谈川东的合作案。”
“顾总的消息倒是灵通,这才刚落座便不请自来,真是有失礼仪。”楚慕寒没有起身,依旧优雅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慢慢把玩着手边的茶杯。他笑容浅浅,却遮挡不住双眸间的冰冷,“川东的顾总也是如此心急吗?”
第40章第40章日常的裂痕
楚慕寒眼眸微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转头看向顾司珩:“顾总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和阿琅许久未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他说着,握住沈琅的手,十指相扣,姿态亲昵。
顾司珩不为所动,双手随意地交叠于身前,但给人的压迫感丝毫不减:“楚少可任性了,沈总的时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占用,可别耽误了沈总正事。”他的目光落在桌边楚慕寒和沈琅的手上,唇角浮现冷淡的笑。
“阿琅,我们还没聊完,毕竟新能源航天项目的细节,需要细细斟酌。”楚慕寒温和的看向沈琅。
“沈总,我刚得到消息,玫国那边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如果不能尽快敲定合作细节,恐怕这块肥肉就要落到别人嘴里了。”顾司珩语气沉稳。
‘聒噪。’
沈琅揉了揉眉心,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顾司珩,语气并无太多起伏:“川东的会议安排在下午三点,顾总未免来得太早了。”
顾司珩的表情僵了僵,当着楚慕寒的面被落了面子有些不悦,尽管心有不甘,但他无从反驳:“沈总日理万机,来得晚不如来得早嘛。”
紧接着沈琅转向楚慕寒,目光如一泓静水,没有因他暧昧的姿态产生波澜。他语调平和却不容置疑:“关于项目的下一步决策,还得依赖具体数据支撑。我希望尽快看到可靠的数据报告,之后再行决定。”
楚慕寒原本因沈琅驳了顾司珩而有几分得意,听到这话嘴角的弧度平了几分,但并未露出不悦,他顺势而下:“当然,阿琅说得对,我们的研发部门正在加紧准备。”
利落地解决了双方的对峙,楚慕寒与顾司珩只得暂时偃旗息鼓,收敛气势。沈琅站起身,理了理衣领,姿态从容大方,“抱歉二位,我还有别的安排,就先失陪了。”
话音落下,沈琅也不拖沓,步伐利落,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争辩的余地。
包厢里刹那间沉静下来,楚慕寒和顾司珩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那虚掩的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沈琅离去的背影。二人面面相觑,气氛瞬间骤冷。原本在沈琅在场时还刻意维持的体面,霎时化为乌有。
“呵,”顾司珩目光锐利,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火气。他瞟了楚慕寒一眼,笑意淡淡,却充满了讥讽:“看来楚少的脸面,也未必能赢过项目的实质吧?啧,我还以为你在沈总面前地位有多特殊。”
楚慕寒眯起了眼,他指尖摩挲着刚刚触及沈琅的地方,脸旧挂着若无其事的笑意,慢条斯理道:“顾总也不必假正经了,你我心知肚明,你不过也是想借这个项目讨好他。”
“沈琅不缺追逐他的人,顾总在他那里,根本排不上号。”楚慕寒稍稍前倾,气质里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矜贵感,带着那份历来的自信,好像胜券在握。
顾司珩冷笑一声,语调渐渐发沉:“楚少也别太得意了,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你那点过去的情分若真有用,他怎会看都懒得看你一眼?”他的每一句话都锋利如刃,步步紧逼,火药味愈加浓厚——
晚上11点,寂静笼罩了整栋大楼,沈琅的办公室成了这片漆黑中的灯塔。
电脑屏幕渐渐暗下去,最后黑得连自己在屏幕中的倒影都看不见了。沈琅没有马上起身,缓缓靠向椅背,头部略向后仰,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注视着天花板,放空忙碌了一天的精神。
忙碌到晚上的加班对于他来说,本是司空见惯之事,然而今天总觉得格外漫长和古怪。
日复一日的工作已然成为一种惯性,从文件到方案,再到无尽的报告与沟通,一切都应该得心应手。然而今天不知为何,沈琅总觉得分外迟钝,平时驾轻就熟的操作也不如往常顺畅。
今天工作比平常更重吗?他想,好像并没有。所有习以为常的任务——会议、文件审批、各式各样的数据处理,都完美的处理,但却比以往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外头脚步声靠近,随即敲门声响起,陈景言探头进来,“沈总,您今晚也要在办公室过夜吗?”礼貌到几近完美,陈景言总是如此,恰好拿捏尺寸和距离感。
沈琅闻言睁开眼,立刻恢复了毫无破绽的模样:“不用,我马上走。辛苦了,你也下班吧。”
陈景言从门外走近,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挡住了他眸子里的锐利:“小李下班了,要不让我来送您回去吧。”
沈琅顿了顿,目光扫向窗外那逐渐清冷的夜空。若是平时他会独自驾车回家,但今天莫名的疲倦感终是让他点了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大厦地下车库。大楼内静谧得只听见皮鞋落地的回声。
陈景言跟在沈琅后方,偶尔瞥了他一眼——身形修长、笔挺,不论昂贵还是廉价的衣物,在这个男人身上都显得如高定一般。他目光在沈琅背影上逗留片刻,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敛去了所有波动。
夜晚的大楼在寂静中被冰冷的霓虹灯浸染,照在玻璃窗上泛着浅淡的蓝光,恍如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