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直陪着主君。”
“……”
似乎有声音从遥远处飘来,断续而模糊地落入耳中,是蓁蓁带着哭腔的音调。
那画面和声音真切得不像是幻想,让谢长离有些恍惚。
可眼前的蓁蓁分明噙着笑意。
心头无端隐隐作痛,谢长离竭力摒除那些似乎要汹涌而出的杂念,又道:“去扬州的时候还想带些什么吗?”
他很少这样不厌其烦地追问,好像她先前的答案并没有让他满意似的。
蓁蓁不由捏紧了衣袖。
即使早已打定主意离开京城,真的听到这种消息时,说一点都不难过那是假的。不过既然谢长离放在心头的是夏清婉,要给正主儿腾地方,她难过不舍终归无济于事,倒不如利落爽快些。
毕竟,前世哪怕她哭着婉拒,谢长离也不曾开口。
蓁蓁深吸了口气,起身帮谢长离斟酒,道:“住在京城的这阵子承蒙主君照拂,妾身已很感激了,去扬州倒也不必带什么。主君公事繁忙,往后可得珍重自身,别累着了。”
说罢,又依着平素照顾他起居的细节叮嘱了几样小事。
这般闲话之间,倒抹平了方才那微妙的氛围。
用完饭后,仍送谢长离回原处歇息。
下雪的冬夜寒意冷冽,甬道上积雪渐深,他也无需仆婢撑伞,自管披着大氅踏雪而归。
回到住处后,他却不曾急着歇息,而是进了平素不让闲人踏足的梢间。
屋里设有宽敞的案台,而案台之上则摆着个快要完工的木作沙盘——那是他打算送给蓁蓁的礼物。其实不止这座精巧别致的沙盘,在扬州的那座道观附近,亦有匠人按着他先前的安排,悄然修筑一座与之相似的院落。
那是他打算安顿蓁蓁的地方。
谢长离抚着亲手打磨雕琢的沙盘,眸色渐深。
这座谢府看似煊赫,但其实谢长离知道,等时机成熟时,他这位重权在握呼风唤雨的提察司统领必定会祭天。蓁蓁若留在这里,对她实在有害无益,无论如何都该另行安顿,免得往后受苦。
他也一直清醒的知道,她不能在身边久留。
可今晚灯下相对,她那样爽快地答应离开京城前往扬州,没半点眷恋不舍时,心底却还是涌起难言的情愫。
那样含泪不舍的画面和语调,究竟是哪里发生过,还是他深藏心底却被压制着不敢表露的期待?
他望着那座沙盘,半晌,哑然失笑。
……
五日之后,谢长离启程北上。
自然,是以办差为由。
天还没亮的时候,蓁蓁就起身了,匆匆梳洗过后换好衣裳,又去厨房检看给谢长离备的早饭。
前世谢长离离京北上的时候,蓁蓁是极为不舍的,除了上赶着帮他打理行囊之外,还费了许多心思绣香囊等物,盼着谢长离能时时惦记留在京城的她。
如今又到临别关头,心态却已迥然不同。
两人相识一场,谢长离许诺帮她重审旧案,蓁蓁心底自是感激,也相信以他手里的权柄,应是愿意做成这件事的——不止是为两人的交情,凭先前扬州的经历和朝堂上的局势,蓁蓁约莫也能察觉得到,父亲的案子其实还有些用处。
除此而外呢?
蓁蓁原先总以为,重新走到离别的关头,她的心头必定只剩下如释重负的松快,往后跟谢长离分道扬镳再无瓜葛,绝不会生出半分眷恋。
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难过。
为从前的无数朝夕,也为以后的江湖不见。
她也没压着这些复杂的情绪,只是细心带着厨娘将几样早点打理完毕,等饭菜上桌,谢长离端然而入时,心底却已渐渐平静下来。
——他这趟北上,名为公务,实则为了寻回夏清婉。
那才是他真正放在心坎儿上的人。
人家有情人团圆在即,她在这儿纠结个什么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