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和刘老太太都松了一口气。她们原以为,只要等那池子被新土彻底掩盖,这件事,这个秘密,就会随着孙枫的尸骨,永远深埋地下,再无见天之日。
没想到,就在周管家指挥着人开始填池子的那天,陆云蔚,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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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牢,外面明晃晃的光线让陆云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还没等她适应过来,一道身影立刻从对面的大槐树下蹿了过来,带着一阵风,停在她面前。
“你终于出来啦。”韩濯上上下下地把陆云蔚打量了个遍,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像是彻底放下了心。
陆云蔚看向眼前这人,这位平日里恨不得把羽毛都拾掇得油光水滑的花孔雀,今日竟也有些不修边幅了。
那一身宝蓝色的袍子皱皱巴巴的,跟咸菜干似的,眼底下甚至还挂着一圈淡淡的青色。看来这几天,为了她要的那些东西,确实是没少费功夫。
“这几日,辛苦你了。”她真诚地夸道。
“不辛苦,不辛苦。”韩濯一听这话,立马精神了,献宝似的提了提手上的包袱,在她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幸不辱命,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陆云蔚点点头,伸手就要去接。
韩濯却手腕一翻,灵巧地躲开了她的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哎,别急啊。按理说,我这趟差事办得又快又好,怎么着也得请我吃顿好的,好好犒劳犒劳我这个大功臣吧?”
他那双桃花眼亮闪闪地盯着她,脑子里已经飞速闪过了京城最有名的几家酒楼,是去悦仙楼听着小曲儿吃糟烩三白?还是去八方馆点一桌最地道的南食?或者干脆去东市新开的那家全羊宴,大快朵颐一番……
想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陆云蔚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评估这个要求的合理性。片刻后,她说道:“应当的,走吧。”
“好嘞!”韩濯精神一振,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兴致勃勃地问,“去哪家?我跟你说,东市那家新开的……”
“到了。”陆云蔚停下脚步。
韩濯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了看。没有雕梁画栋的门脸,没有笑脸相迎的店小二,只有一个挂着顺天府牌匾的小门。
“……到、到哪儿了?”韩濯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云蔚指了指侧门里头,一个飘出淡淡饭菜香味儿的小跨院,道:“顺天府的公厨,时间紧张,在这里吃,最快。”
而且,还不用花钱。
她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说罢,她便跟回自个儿家似的,径直走了进去。韩濯呆在原地,手一松,那把骚包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想象中的珍馐美味瞬间碎成了眼前的……公厨?!
他默默地捡起扇子,哭丧着一张脸,认命地跟了进去。
这会儿晚饭的点儿已经过去了,但厨下一直给当差的兄弟们备着热菜热饭。陆云蔚显然是这公厨的常客,熟门熟路地挤到伙房窗口,抄起大勺,从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盛了两碗黄澄澄的粟米饭,又从旁边一个半旧的陶盆里舀了两大勺酱汁炖白菜。
她顺手抓了四个麦面馒头,软乎乎地冒着热气,又从旁边的竹篮里拣了两根葱油烙饼,饼面金黄,葱花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刚要转身,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扭过头,朝正在擦灶台的厨役递去一串铜钱:“老张,麻烦再给加一份红烧肉,要肥瘦相间、酱汁炖得透透的那种。再切上一碟酱牛肉,要牛腱子肉。”
看在这小子跑前跑后,还熬出了黑眼圈的份上,就当犒劳他了。陆云蔚心想,一码归一码,差事是差事,饭还是要让人吃饱的。
厨役老张笑得满脸褶子,手脚那叫一个麻利,先是从灶上一口大铁锅里捞出一小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那肉块在酱汁里颤巍巍的,又快手快刀地切了一小盘酱牛肉,薄片叠得整整齐齐,酱色深红,瞧着就韧而不柴。
“吃吧!”陆云蔚把饭菜往韩濯面前一推,自己拿起一个馒头,麻利地撕成两半,夹了几片酱牛肉进去,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顺天府的公厨,虽说比不上外头那些大酒楼,可这酱肉和炖白菜,味道实在,分量也足,顶饿。”
韩濯认命地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送进嘴里。肉皮软糯,肥肉的部分入口即化,瘦肉又炖得酥烂入味,酱香浓郁,肥而不腻,顿时让他那张苦瓜脸舒展开来,眉开眼笑。
这餐饭虽说简陋得让他一开始想哭,但不知为何,吃进嘴里,竟觉得比在那些大酒楼里吃得还要舒坦。
饭后,陆云蔚拍拍手,招呼韩濯:“走,去值房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