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将槐梦背回殿内后,丹卿叫人去请安太医过来给他看伤,自己则是去了静宜堂。
前几日查封了天上香后,同知府一直在连夜审讯,但所得到的供词却与丹卿猜测的大不相同。
所有在天上香陪客的美人都众口一词,说他们从未被逼迫卖身,只是因为家里困难,才会自愿跟着薛思文从山西来到归化城做事,只是陪酒而已,能拿三倍的工钱。
里面还有几个是在归化城里才进天上香的,有蒙古人也有汉人,无一例外都是家里实在缺钱,才被“送”到了天上香,对薛思文俱是感恩戴德,没有一句说他不好的。
这些供词与丹卿那日亲眼所见的情形全然不同,她看到的是隔间里预备好的大床,任客人取用的鞭子,还有那些陪客美人习以为常的谄媚、毫无尊严的下跪,以及任人宰割的畏惧。
她看到的是薛思文对于那些美人并不当人看的随意,绝不可能如供词中所言那般,对他们是关照和爱惜。
但这些人就像是早就被洗脑了一般,无论陈文涛怎么审问,得到的供词都是一样的。
这让丹卿都不由得有些恍惚——
难道真的是她心有成见,见到些端倪就生出误会来了?
薛思文那日之所以那么做,许是因为猜到了她的身份,怕惹怒了她才会不得已而为之?
在自己的直觉和摆在面前的证据之间,丹卿摇摆不定,她召了陈文涛进府询问他的意见。
“公主,臣以为,既无证据,便不该定罪,”
陈文涛虽然不是个死板的人,但在有些问题上,他还是坚守自己的底线,
“那日公主去天上香时发生的事情始末,李茂已经与臣仔细说了,臣也觉得确实可疑,但其中也可能有知道您的身份刻意讨好的缘故,并不能因此就认定薛思文逼良为娼草菅人命。”
丹卿皱眉问道:“所以你觉得,应该放了薛思文,任由天上香继续开下去?”
陈文涛点头:“薛思文已经下狱超过三日,臣数次审问,他所说的与其他人的供词皆能一一对应,并无差错,如果没有其他佐证,那是该放人的。”
“至于天上香,也却有不妥之处,该责令其整改,今后店内待客人员的言行该多加约束才是。”
丹卿觉得有些气闷。
就算连陈文涛也这么说,但她心里始终觉得薛思文不是个好人。
她如今只怪自己那日太沉不住气,早知道就该再多坚持一会儿,抓住实证,也不至于叫他逃脱了去。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能真的只凭自己的感觉就定薛思文的罪。
她是可以肆意妄为,就算杀了薛思文也不会如何,但那就意味着,在归化城里,她的意愿高过了法度。
虽然可能这是个事实,但作为统治者,却不该就这么冲动任性,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是个好人,她也不能毫无证据的处置了他。
不然以后这归化城里的人都会一味的想办法讨好她,而不去重视该遵守的法纪了。
“天上香该如何整改,你草拟个条陈出来,至于薛思文——”
丹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亲自去会会他。”
……
丹卿还是第一次来同知府,更是第一次进入监牢这样的地方。
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阴森可怕。
建在地下的监牢即便大白天依旧可以说是暗无天日,只有高处几个小窗洒下天光,其余便靠火把照明。
可想而知,一旦入夜,再熄灭大半火把之后,这里面便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阴冷潮湿,被关在里面该是何等恐怖。
这里只是同知府审讯和临时关押嫌疑犯的地方,里面的犯人不多,但因为基本都是上过刑的,所以空气里有一股血腥混着恶臭的味道,让丹卿差点吐出来。
她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吩咐道:“将人提到后堂来。”
算了,反正也是要放人的,她何必为难自己进去呢?
过了一会儿,薛思文被两个差役带了进来,手脚上俱有镣铐。
如今这个时代衙门审讯用刑是常态,进门的杀威棒人人都要挨,并不算是故意为难,却也够他这个文弱书生受的,三日下来,面色惨白,步履蹒跚。
“镣铐都去了吧。”
丹卿开口说道。
差役上前开锁,将粗重的铁链解了,然后退了出去,后堂内只剩下丹卿、李茂并另外两个公主府的侍卫。
薛思文跪在地上,不知是冷是疼,浑身发抖。